芙蓉隨公孫然走進軍帳,聞著軍帳里混合著汗臭、泥土和皮革等種種說不出來的怪味,不覺皺起眉頭。
「馮玉豹,兆寧王妃隨本王出京多日,你先去打理一個舒適的房間讓她住下。」
「啟稟王爺,臣已遵照曾侍衛長吩咐,備妥王爺及王妃的行館,臣這就帶王爺看看去。」
不久,一行四人來到馮玉豹口中替王爺及王妃準備的行館前。
芙蓉看著那間土磚砌成、看來有著厚厚灰塵的小房子,心里想著爹親位在江南、栽滿柳樹的行館。
怎麼一樣都是行館,這房子卻比她爹江南別館的柴房還要小?
她走進屋里,發現只有一間前廳、一間廚房和兩間房間。
心里納悶到極點。
「馮將軍,你一向都住哪兒呢?」她轉頭看著跟在她身後的馮玉豹。
「啟稟王妃,據傳最近塞外大旱,馬源銳減,是以偷馬賊猖獗,臣等都住軍帳,俾利防守。」馮玉豹答。
「馬賊會到軍營里來偷馬嗎?」她張大眼楮問,真要如此,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雖不致偷咱軍營里的馬,但這半年來確有賊人混充商旅入城洗劫百姓幾回。」馮玉豹答。
「我明白了。」芙蓉點頭。馮將軍住在那麼臭的軍帳里還要保衛城民,與他相比,這房子已經好太多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公孫然說道。
等馮玉豹走後,公孫然逕自坐在椅子上,臉上不見一絲情緒。
曾岳命門外小兵送上一壺熱茶,拿起杯子替主子斟上,然後站在一旁靜靜候著。
芙蓉坐在公孫然一旁,打量了他約莫一刻鐘,桌上那杯冒著氤氳熱氣的茶由熱變冷,他還是動也不動。
這些日子來,兩人打京城出發,盡避無人伺候,生活上有諸多不便,但虧他學識淵博、反應靈敏,讓她在無聊的旅途上開了不少眼界;只是從來見他都是自信滿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就沒見過他似這般悶不吭聲,沒來由的,她竟有點擔心起來。
他會不會是病了?
他要真是病了,她恐怕難辭其咎。
這會兒不見他拿把扇子在那意氣風發地高談闊淪,她心里忽而覺得好沉好重,好似也快病了一般。
不成,她得想個法子!
她站起身走出門外再轉身,對杵在公孫然身旁、像根石柱般動也不動的曾岳招手。
曾岳見狀,腳步輕慢的走了出來。對芙蓉兩手一拱。「王妃有何指意?」
「你家王爺怎麼了?該不會是病了吧?」她問。
曾岳一臉困惑的回頭看王爺一眼。
「啟稟王妃,依下官看,王爺似乎沒病。」
「沒病怎會一言不發呢?」芙蓉不解。
「看王爺那神情,應該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事情時他都這樣一動也不動?」
「是的。」
「喔,那就好,我還以為他來到這蠻荒地帶,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中了邪呢。」
「呃,應該不是那回事。」曾臣有點意外,不知他家王爺為何在王妃眼里會這般孱弱?
「還有,曾岳啊,有件事我始終弄不明白。據我所知,你家王爺擅長的是在宮里做些風花雪月的事,皇上下令讓既不會武功又不曾帶過兵的六王爺來查馬賊的事,要是搞砸了可怎麼辦才好?不都說皇上很疼愛六王爺,可卻又下這旨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皇兄英明睿智,豈是你、我這般凡夫俗子所能臆測于萬一的。」公孫然不知何時已露出招牌笑容、搖著絹扇,翩然站在她身後說。
曾岳對他頷首,欠身離去。
芙蓉見他已恢復正常神色,很是開心,卻又不想讓他知道,遂刻意板著臉。
他氣定神閑的站在她身旁。
她等了半天,他依然沒開口。
他,真要站在這兒看著那灰撲撲的天空嗎?
好吧,那她也不要開口,看誰耗得久。
她抬眼,見幾只雁飛往西邊去,中間幾朵白雲集結成花兒模樣,忽而變成樹,一會兒變成狗再變成熊、變成煙霧緩緩散去,她站得兩腳酸極了。
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你究竟這麼站著是干嘛來著?」她終于轉身問。
「你不是有滿月復的疑問想問?本王候著呢。」他微笑輕搖絹扇,絲毫不見疲態。
「我想知道的,曾岳都告訴我了。原來你那古怪的模樣叫沉思,不是中邪呀。」
「怕我真要中了邪,你心里會不好受吧?」他細長的眼楮斜睞著她,瞧得她心慌。
他竟完全明白她的心思!這教她很不自在,也不知該如何因應。
遂一掌用力往他劈去,就在快劈到他臉上時,他竟閃也不閃!怕傷了他,她遂緊急收住原要使出的力道,那一掌就險險停在他額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她驚呼︰「你為什麼不閃開?你曉不曉得我這一掌有可能劈死你!」
她這時才想到,他沒閃開可能是因為他不會武功。
看著她又氣又又惱的模樣,他縱聲大笑。
「本王絕不閃你,不管是刀、劍還是拳頭。」
「為什麼?」難不成他不怕死嗎?
他用扇子輕輕點著她的頭。「因為本王知道,你絕對舍不得對本王下毒手。」
聞言,她愣了一會兒。
「舍不得?」她會嗎?
「不用懷疑,你會,你一定會!」說完,笑著瀟灑地把扇子一收,走回屋里。
她迷惑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是怎麼知道她不會對他痛下毒手們?她在出手時可一點也不猶豫,可為什麼會在千鈞一發之際止住那凌厲一掌,她自己也不明白;難道真如他所說,是因為舍不得嗎?
她對他下不了手是真,他畢竟救過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舍不得?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感?
他們這般莫名其妙地結成了夫妻,雖說不能怪他,可這件事在京里時仍教她想來就為之氣結;可這會兒想來,便又似乎不那麼討厭。
不過幾日而己,她為什麼會變得有些不同?這不是很詭異嗎?
可是,更詭異的是這松子嶺的氣候。白天里明明很熱,可入了夜,竟奇異地下起雪來。
馮玉豹命人在王爺行館里的每個房間都放上火盆。
可前廳里冷風呼呼地吹,芙蓉將門窗全閂上,還是覺得有冷風不知從哪兒吹進來。
就她一個人在廳里實在又冷又無聊。
她遂走進房里。公孫然躺在床上就著一盞燈看著書,曾岳依然似雕像般的杵在一旁。
她忽而對著手掌哈氣,忽而蹲下來烤火,一會兒練練拳,一會兒看看窗外的風雪。
鮑孫然抬眼看她一眼,嘴角一勾。「既然冷,何不上床一起裹著棉被暖和些?」
聞言,芙蓉瞪大眼楮,心里一番天人交戰。
她何嘗不想躲在厚厚的棉被里,可她早先既然抱定了要和他作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又怎能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可她實在很冷。
不行!她還是得想想法子。
「王爺,這屋里有兩間房,咱何不一人一間房,住起來也寬敞舒適些不是?」她笑容諂媚,和顏悅色說道。
鮑孫然笑著說,「好是好,可那間房是馮玉豹備給本王的貼身侍衛住的,王妃既然喜歡,那本王這就叫曾侍衛長去清理他的東西,讓給王妃便是。」
啊,那怎麼行!
這麼冷的天氣,她怎麼忍心叫忠心耿耿的曾岳無處可睡。
「曾岳。」公孫然喚。
「哎,王爺!」芙蓉搶在曾岳回應前先喚住鮑孫然。
鮑孫然眼里帶笑,看著她。
「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芙蓉急說。
「曾岳啊,還不快謝過王妃,她體恤你工作辛勞,不敢搶了你那間小房間。」公孫然低頭看著書,邊說。
「謝王妃。」曾岳正經八百的向芙蓉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