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
「是啊!你什麼都不要,我只好另想生辰禮啦!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能幫上你最好,畢竟你在南家是庶出,需要自己的產業,春曉閣現在雖然經營得不錯,但比起南錢莊,根本是小雞一只。恰好我在宮里瞧那些匠師做玉飾,就想或許能用。你想,咱店里挪個角落放玉飾,那些夫人小姐買完自己的,順道替她們相公兄弟買,那些公子先生滿意了,往後就會自己來,屆時再闢分鋪專賣玉飾,女人錢、男人財都進咱口袋,豈不挺好?」
闢財路當他的生辰禮嗎?
他沒轍地不知該笑還是該贊她用心。
「曉笙,你有沒想過,如此一來要畫的圖更多了?」
「唉唷,也才幾張。何況首飾圖還能和玉圖湊合著用,將來賣一對兒的,定有人喜歡買去當定情物。」
「若然如此,能促成佳偶姻緣也不錯。」她用幾近發傻的方式在寵他,寵得他……身心發燙。心湖叮叮咚咚,已被這灑月兌姑娘駕船駛入,好不熱鬧。
「怎麼樣?我說的可行吧?」
「可行。」
「那可得尋家可靠的玉石鋪子。這玉飾與珠寶不同,全靠玉石本身質地,有的玉溫潤,但硬度不夠,刻法便不能過重雕飾;有的沉碧,那便可再瓖些雲母做花樣,變化不比首飾少呢!」
「這其間學問倒大。」他吟哦,深邃眼眸瞧得她肌膚快泛出疙瘩。
「咳,哥哥這樣看我,我會胡思亂想……」
「曉笙想什麼了?可以告訴我。」
「唉,不就春風花月……好像是叫風花雪月才對?」
「哈哈!」他仰頭笑,眸光微醇,閃閃如星,耀了她的眼。
她傻愣著瞧,只覺得這禮物辛苦得值得,不枉費在器物局時連午覺也不睡地努力畫圖啊。
第6章(1)
近來,紀曉笙除了每日固走進出宮門,其余時候可謂幽居金虎園。
事實上,授滿十五日她便暫向器物局告假,關門躲靜心軒工作。
因為不熱悉,加上玉飾圖的樣式必須考慮原石的形狀色態,她作起圖來各受限制,畫得特別累。
當揉掉的紙第三十六回堆滿竹簍,她兩手一攤爬回房,一睡就是兩天。
這日南若臨回府,見妻子熟睡如豬,攤軟如泥,悉心不擾,只是抹去銀絲唾涎,替她拉好被子,注意房里暖熱。
「唔,書完了……趕上了……」
墨眉一皺,掌心貼上她倦容。
雖然疼惜,但她付出越多,他也越發喜……真是要不得。
許是被撫觸擾醒,昏睡整日的人竟揉目醒來。
「……回來啦……與成記玉鋪談妥了嗎?」
「嗯,往後只要在放玉的地方擺上他們鋪名,成記就會給春曉閣兩成拙頭。」
「那很順利呀……唔,消息都放出去了,開賣那日可要燃炮?」她眼楮明亮了幾分。
「你想玩兒?」
「當然!那日也是你生辰呢,辦熱鬧些才好。嗯……最好能炸翻整條街,昭告天下。」
「那就備三條長鞭炮,不過煙塵會干擾生意,得先跟左右鋪子打過招呼。」
「好!」拍掌,又道︰「……能不能叫人把炮紙卷多糊幾層?外邊別糊死,如此一來當炮屑兒直沖上天,氣勢才會不凡啊。」
他溫笑揉揉她發,親吻雪額,不論她說什麼,全都答應,哄著她繼續睡。
半個月後,春曉閣鋪前擠滿人。
吉時一到,紀家元老梁師傅請主人點炮。
南若臨將紙捻兒交到她手中,叮囑要她小心。她巧笑瑩麗,明眸閃亮,讓他牽著引火,兩人齊朝三條鞭炮共捻在一起的粗線頭上點,待線頭火紅便即退開。
眾人屏氣凝神,都知道這回的炮特別制過。
然而當那紅屑爆揚,雖有準備,卻還是躲不夠遠,所有人被炸得滿身煙塵,站近點的頭臉還全覆上紅屑。
紀曉笙當然是站近的那一個,雖有人護守,還是被炸得眼淚鼻嗆。
「咳咳……」她淚眼汪汪,不顧丑地擤出鼻腔里的煙屑。「哥哥沒事嗎?」
「……沒事,咳。」
「早知就不叫他們另外糊了,紙是炸得四處亂飛,我們卻弄得這般狼狽!」
「過會兒煙散就好了。」他已無礙,尋看四周,多數人雖也一身飛灰,但揮揮就好,甚至有不愧是春曉閣的贊聲出來,似又贊嘆又好笑。
紀曉笙仍捂著眼眸。
「好像不大對,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有碎紙飛進去了……」仰頭欲讓他瞧,卻是疼得直掉淚,眼睜不開。
南若臨大驚,那眼白竟是鮮紅!
「梁師傅!梁師傅在哪?」
「啊!」年過半百的梁師傅揚手,還在撥發里的粉屑呢。
「這兒交給你!我帶曉笙到順安醫館。」
「嗄?曉笙?曉笙怎麼啦?」
他聞而未應,只顧帶著她穿過人群,鐵石與紅玉見情勢不對,也不管一身髒,先幫忙擋開人。
兩個主人先離,不免引起騷動。
梁師傅站在台階上高叫大伙入內,那一雙雙眼楮還是忙著張望從未失去從容的南家二少慌神帶走妻子。
順安醫館里,學徒汗涔涔,因為面前男人抑斂的氣勢像狂水,隨時會驟發。
「劉、劉大夫到貴號瞧熱鬧去了,還沒回來啊……」
「快去請。」
「是。」鐵石不敢延遲,立馬往對街飛灰里頭鑽。
南若臨仔細護著紀曉笙坐下,手卻發顫。
他不禁盯著自己的手掌。
不過是眼楮紅腫,她從前也曾這樣過,沒事的,沒事……
片刻後,劉大夫總算被鐵石半拖半抓請來,也是紅紙片滿身的狼狽樣。
「咳咳!」拍拍兩肩,抖掉一些殘余碎屑。「尊夫人眼楮給燻著啦?」
「是,勞煩大夫,她難受許久了。」南若臨讓開。
「欽,我瞧瞧啊。」劉大夫坐下挽袖把脈,沉吟一會兒又翻掀她眼楮,弄得她淚如泉涌,末了捻著胡須緩緩搖頭。
「先落針,至于能恢復幾分,怕得憑運氣。」
聞言,紀曉笙倒抽口氣,南若臨面色微僵。
「不就是燻了眼,您說看運氣,這是何……」當那銀針落下,她哀嚎得臉都皺緊時,他心底彷佛有巨石無聲沉底,壓得透不過氣來。
陪她來求醫過幾次,多少認得穴位,這回扎的穴卻與往常不同。
「夫人忍耐些,試著睜開眼楮看看。」
「唔……痛……」從來沒這麼痛過,因為怕,忍不住撈他掌來握。
劉大夫又催,要她張眼。
越痛,她握得越用力,就在怕會把他指骨捏斷,逼自己松手時,他卻穩穩回握不準她放。
「劉大夫,何不過會兒再試?曉笙怕痛,要她忍耐,總需慢慢來。」
她嗚嗚點頭附和,繼續飆淚。
「欽……也好。」
等她能自己睜眼,已是兩刻後。
劉大夫手里放了針,要她數幾根,但問題是,她根本看不見肉色的手掌上有東西啊!
劉大夫的掌心胖到連掌紋都瞧不見,她都沒好意思說,怎麼能要她數壓根沒有的東西?任誰眼力再好,也無法——
「五根。」南若臨面露凝重。
「什麼?」哪來的?哪來!她伸手去戳肉掌,卻覺得扁,明明看來很福泰的呀!下一刻,狠狠胯下年,因為真踫到了東西。
「哈、哈,應該只是剛哭完,霧霧的,看不真確罷了……」
「不不不,夫人的眼楮,長久以來日夜畫圖,用眼不當,加上前些時日又操勞,雙目已撐不住,眼不可說是積沙成塔,重疾難救,若再不好好護養,只會喪明得更快呀。」
她顫聲︰「不是被鞭炮的灰煙……燻到的緣故?」
「煙燻的疼痛會過,您現在不就能睜眼了?真正的問題是目力不清,這大羅神仙也難挽。唉,夫人趁這些時日還能視物,把該交代的事辦一辦,切記開始牢記家中屋舍與物品方位,如此幾個月後目力全失才能輕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