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沒想那麼多。「那……我請公公別轉知娘娘?」
「你想這麼做?」
「……不想。御店這事鬧得珠寶商號不合,除此外還有酒坊、糧商、布商……我不想爹娘的事也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畢竟我有你相助,其他人可不見得有這種好運。」
「你這麼說,我倒無法罵你了。也罷,就隨你心意去做吧。」
隨她?這等大事如此輕易就隨她之興,他就真把她當親妹在寵?
「萬一……萬一我說要放把火,把春曉閣燒了呢?」
南若臨揚眸,見她情態認真,不禁一哂。
「春曉閣真正的主子姓紀,我的名字只是掛在外頭為你擋風遮雨罷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但你不會想拋下梁師傅他們的。何況,春曉閣也算我的心血,于情于理,你不會任意毀之。」
「哥哥當真疼我……」早知道就別答應當義兄妹,瞧他當得多認真!
南若臨垂眸。
「以後,會有人比我更疼你。」
她是適嫁的姑娘,他知道,但要親手送走她,卻是種煎熬。
「……你少出門,那些公子自當不認識你,可方才一些老鋪子的少東家直瞧著你不放,想來過些天紀家就會有客人,為兄……也得替你準備著了。」
她听著,心里發涼,哀怨垂頭絞著十指。
南若臨見狀,端凝她的容色清溫依舊,瞳眸深處卻積郁難解,說不出的悶沉。
第4章(1)
麻煩告一段落,紀曉笙也搬回自家;但沒過幾天,她便又攜著包袱往金虎園躲。
孰料,她搬到隔壁,守在門口的那群人也轉移陣地。
「紀姑娘,小的是南澤大街黃府的總管黃慶,不知您是否有爭于春宵花會時上黃府一趟?或者我們大公子擇個時辰過來?」
「謝謝黃總管,曉笙近日沒空!」
紀曉笙手里抱著樣圖,一邊狼狽推開迎面而來的眾多管事。
「請各位回府告訴主子,紀曉笙謝謝大家厚愛,無事請多光顧春曉閣,有事情找南二爺。」
「小姐!您怎麼可以又推到二少爺身上!」紅玉嘟嘴,邊扶她上車。
其實往昔她都坐轎或步行到店里,但馬車跑得比較快。
「唉呀,哥哥有辦法啦!」
競賽過後,果如南若臨所料,一些店東將她視為傳承珠寶鋪的最佳人選,不論在收為制師或媳婦方面都極欲網羅,是以金虎園天天有人等在門口。
尤其時近月尾,她得上鍛造房,天天剛走出門得後果便是連眾公子都來等門,一聲聲紀姑娘蕩在她腦里幽回不去。
就像現在,不斷地喚著她的名字,如鬼索魂似……
「曉笙?曉笙?」
「……唔?」頭一點,恍然清醒。
南若臨端持杯盞,正懷笑看她。
「沒睡好?」
想起被環繞的夢境,不禁打個寒顫。「哥哥想點辦法吧!妹妹每天像塊上好豬肉給人覬覦,出門寸步難行,都要沒心思制圖了。」
南若臨莞爾。「媒婆老上錢莊找我研議你的婚事,我也快受不了。」
「什麼?」南錢莊每日進進出出多少人,她還要不要臉面啊!包別說他忙著做事,哪得空!難怪她是制師兼他義妹的身份傳開,他便一天比一天晚歸。
「可惡!這事不解決,咱倆都不得安寧。其實我嫁不嫁與他們何干?一輩子替春曉閣賣命也是我的事。」
「不成。會有人說我沒盡兄長責任,你可別讓我擔罵名。」
「又不是真有血脈關系。」她擺手,撐著臉道︰「唉,哥哥干脆放個風聲出去,說我與……與城東李家的三姨娘的遠親的孫子有婚約,唬過他們先。」
「曉笙想的與我差不多。」南若臨含笑取來錦盒,一打開,里頭全是大紅帖子。「這是媒婆送來的生辰八字,從中挑一位,應該就可杜絕糾纏,好過我——拒絕,傷了店東間的和氣。」
「啊?咳嗯……不必啦,胡掐一個就好啦!要不對方當真了,要我嫁過去怎辦?」
南若臨拍拍她頭。「你年紀也不小了,女大當嫁,我會挑位適合你的人。」
「適合……」咬咬唇,柳眉垂下來,失望覆滿雙眼。
都擺明要將她往外送,她還要硬賴著人家嗎?還是……真是到了該打住的時候了?
南若臨辦事向來利落,這回卻拖了半個月才挑好擋箭牌,而且還是一個足以讓市儈的珠寶商少東全部滾遠遠兒的對象。
他很認真地在辦她的婚事。
「听南公子說,紀姑娘平日消遣是畫圖?」白秦笑語道。
他是官家才俊,為人正派,嫉惡如仇,說話規規矩矩,與她大刺刺的性子不搭,她心里嘀咕著這人難相處,端笑虛應。
「白公子真清楚,難為您還特意打听過呵。」
「都是令義兄告訴我的,除此外,我也知道姑娘喜歡听戲。」頓一頓道︰「戲曲我也略通一二,下回梨園有戲,可否請姑娘共賞,聆聞雅評?」
「雅……」她呆了,哈哈干笑。「哈,白公子對曉笙可能有些誤解呢。」
往常某人會把戲班請回家,她無須顧慮,不是豪邁地拍桌叫好,就是忘情爬上椅子喝采;若是覺得悶,頭一歪就睡,也不替人留面子,看戲全憑本能,哪來的點評墨水啊!
「誤解?敢問是記錯哪處?我好糾正過來,以免開罪姑娘啊。」
「噯,也沒什麼,就是把我想得太——」
南若臨按住她肩頭,含笑打斷。
「白公子想知道還不容易,曉笙每季忙完,我總會請個戲班來慰勞她,這回請白公子也來,日子就訂在十日後,大伙兒一塊賞戲,如何?」
白秦看向紀曉笙,因她貌美,一時竟看痴了。
「咳,能再見到紀姑娘,我自然樂意。」
「那好。至于戲碼,就選咱兄妹都喜歡的‘七喜救母’,您看如何?」
「南公子決定即可。」
「好,我們慣常看吳家班,就請他們過來,還是白公子有更合意的戲班?」
白秦驚呼。「那可是京里最有名的戲班!他們肯來?」
「一般的確難請他們過府,但我自小愛看吳家班,與班主熟識,所以他們願開特例,曉笙也只愛看他們班子,是吧,曉笙?」
「啊……」她垂頭,喪氣地絞著衣袂。
她愛看戲,是因為他喜歡,她才學著去喜歡。品戲時他只與她分享,只教她一個,身旁只坐她。可是,他竟要讓外人加入!
原來,與誰看戲,于他是沒有意義的。
「噯,兩位坐,我忙樣圖去,宮里需要的首飾可拖延不得,一不留心會掉腦袋的……呸!瞧我說什麼,你們聊。」急起身,剛進偏廳,鼻子再也忍不住酸,眼淚突地掉下來。
還記得爹娘去世時她天天哭,後來不哭,是因為有他。
心安,歡喜,都因為有他,可是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曉笙討厭白秦麼?」
她微驚,見南若臨站在身側,忙抹淚。
「噯,白秦家里又不是首飾鋪,我嫁過去……不是嫁錯了嗎?」
他淺淺一笑。「婚姻嫁娶該是兩情相悅,不是彼此利用,你該看白秦為人,而非拘泥他家中營生。何況依白家家風,你嫁過去,應當不至受委屈。」
受委屈?她現在就覺得很委屈啊!
他都不要她了,一個勁兒地把她往外推!
她賭氣,鼓起雙頰嘟嚷︰「哥哥排除那些少東另外挑的人選,品行哪會差,曉笙再挑剔就是不長眼了!白秦……就白秦……也是……也是……」嗚,怎麼也說不出「可以」兩個字啊!
「曉笙不必勉強,若真不要白秦……」
「不……不勉強!我要嘛不嫁,要嫁……就嫁……嫁……嫁給哥哥挑的人……我相信哥哥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