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嗎?是他的那句話嗎?
「就跟你說,我爹生了重病,連他自己都無能為力,我哪有辦法救他。」許久之後,水荷的紅唇冒出幾句話,整個人背向了他,遙看著遠方。
站在她的身後,閻焰能感覺到她原本精力充沛的精神與體力,像是倏地被抽干了,整個肩膀都下垂,像只戰敗的公雞。
他一向不是有同情心的人,更不會因為別人的求饒而放了敵人一命,所以人們才會稱擅使銀鞭的他為「斷魂鞭」,指的就是他從不留活口。
只不過,這個氣焰高張的小娃兒,因為他的話而滅了火,隨即變成一只可憐兮兮的小兔兒……他難得感覺到一點點的愧疚。
不過,就只有一點點,再多也沒有了,他暗自決定不再踫觸她的私人情緒,省得將情況變得更為復雜。
這證明一件事,冷情冷性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既平靜又自然——只是現在的他還不明白,他平靜的生活,將會因眼前這個小娃兒而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你這個人真的沒心沒肺……」突地,水荷整個人跳轉旋身,來到他的面前,情緒轉變之快,教他無法反應。
他愣了一下,幾乎要揉揉眼楮,確定他是否產生幻覺了,眼前這氣得小臉泛紅的女獅王,可是剛才氣焰全消的小白兔?
「我那麼傷心,你竟然無動于衷,也不會說幾句話來安慰我,真的很沒人性,好歹我也是個水靈清秀的十八姑娘,長得也不丑,甚至還稱得上漂亮,你竟然還能這樣的無動于衷……」水荷的怒氣直往頭頂上沖,剛才的無辜模樣,頓時變得張牙舞爪,哇啦哇啦的罵個沒完。
閻焰生來就是孤僻陰冷的性子,怎容得人在耳邊像蒼蠅般飛個沒完,只是……此時,只能用「身不由己」四個字來形容他的心情。
「易、姑、娘……」他咬牙切齒的喊著她的名字,首次覺得太陽穴旁的神經,因為過多的噪音而抗議,正隱隱、隱隱的抽痛著。
「現在才要說抱歉已經來不及了,我實在太傷心,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水荷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副被寵壞的嬌慣模樣。
一股怒火,緩緩的,緩緩的從閻焰的胸月復間燃起,隨著她的叨念絮語加溫,火速的蔓延到他的周身。
「閉嘴。」閻焰用低沉的語氣,輕輕的說了兩個字。
只可惜,水荷太過沉醉于自己的情緒,紅唇還是沒有閉上的意思,仍在不停的傷害著他的耳朵。
「閉嘴。」這次,他的聲調揚高一些,連臉色都冷了幾分。
水荷看了他一眼,紅唇只閉上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始劈里啪啦的說著對他的不滿,對于他的冷臉表情視若無睹。
閻焰月復中那把火,從胸口燒到唇邊,終于燒到了黑眸里,燒毀了他的理智——
他握住她的肩膀,忍住掐碎她肩胛骨的沖動,用雄厚的內力,沖著她的臉大吼一聲,準備吼破她的耳膜。
「閉、嘴!」他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那兩個字,終于奏效了,水荷停止了說話,一雙澄眸水汪汪的望著他。
呃,糟了。
閻焰很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那雙眸雖然很亮、很美、很柔、很清澈,但不應該……水得像是會隨時落下一顆淚珠。
說時遲那時快,那滴水汪汪的淚,真的就這麼滑下了她的粉頰,教他的心莫名的抽了一下。
「你罵我?」水荷輕問,一張絕美的小臉,在月光下更顯無辜,那淚像珍珠一般,一顆又一顆的落下。
只是閻焰沒瞧見,她的一雙小手,在她的身後努力扭轉成結,試圖忍住嘴角的笑意,讓眼眶里的淚顯得更加真實。
她哭了。
只不過,那對她來說,只是家常便飯,只要她想流淚,滴個兩三滴,營造溫柔無辜的假象,絕對不成問題。
她只是想試試,這個人是不是真如傳聞一般,那樣冷情冷性,不通人情……
「你為什麼罵我?」水荷借題發揮,揪著他的衣襟,嚴正的指控著。「明明就是你錯,你為什麼罵我?」
閻焰開口無語,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但……很明顯的,眼前不是爭論對錯的時候。
第2章(2)
水荷揪著他的衣襟,抬頭瞪視著他的高大體魄與無辜神情,而他則俯望著她的縴縴柔弱,形成強烈的對比。
眼淚一滴又一滴,襯著那張白皙的小臉,幾乎能揪住所有男人的心。
不過,這些男人,並不包括閻焰。
「我沒罵你。」他只是叫她閉嘴,而他不懂,這兩個字有什麼值得她落淚?
「你態度很差。」水荷捉住這一點不放,一雙大眼哭得紅通通,仍努力營造著柔弱假象,還不忘向他直討人情。「你明明知道我是易神醫的女兒,你仍舊對我這麼凶。」
閻焰冷臉掃了她一眼,目光冷凝。
「如果你不是易神醫的女兒,你早死了。」他不留情面的潑了她一桶冷水,表情更加冷漠。
水荷的表情一怔,這男人還真是冷酷無情。
想來江湖傳聞果然沒錯,叫這麼一個人保護自己,會不會反而惹禍上身?
不過,她從來就不是懂得「適可而止」的人。
「你從不道歉的嗎?」她很好奇,要從他蚌殼般的薄唇里,擠出一句「抱歉」是不是難如登天。
「沒必要。」他的回答言簡意賅,她真是吵死了,叫她閉嘴有什麼不對。
水荷垂下頭,裝出心靈受創的假象,但其實她正低頭咬牙,壓下往他臉上招呼幾拳的沖動。
難得閻焰沒有催促她,只是由著她垂頸不語,久久才抬起頭來,大眼里仍是淚眼汪汪,揪得人心都要痛了。
閻焰直凝著她,濃眉緊蹙。
他的身邊幾乎不曾有過女人,更別說是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兒……不過,這絲毫沒能勾起他的同情心,他同樣努力的告訴自己,別一鞭勒死了她。
「你講話好傷人。」水荷紅唇一抿,眉兒緊蹙的指控他。
這閻焰倒好,連爭辯都懶,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水荷的牙咬得更緊,差點兒沒把牙兒給咬崩了,大眼在長睫的遮掩下閃動,勉為其難的遮掩了她的怒氣。
這男人如此冷血,一點兒都不懂得何謂憐香惜玉!
「如今的我,已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就不能多照顧我一點?」她用最無助的聲音開口,輕輕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只差沒直言說,他是個不解風情的大木頭。
「我只負責完成任務。」閻焰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再說,你有手有腳,何須我的照顧。」
水荷首次見到這般冷血的男人,縴細的小手緊掐住紗裙,壓抑怒氣。
要不是仍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武功差人一截,絕不能以卵擊石,否則她鐵定會失控的揍他幾拳。
閻焰掃了她一眼,不言不語,當他的視線注意到她緊握的小拳頭上時,黑眸里閃過一抹明了。
這鬼靈精怪的丫頭,那一派可憐無辜的樣子,竟然是在裝腔作勢?!
不過,這一眼也讓他瞧到她手腕間,因他帶著她急奔,使力握住而起的瘀青。
凌厲的視線,終于有些軟化。
再怎麼說,她也是恩人之女,加上親人驟逝,難免多了些依賴心,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得讓自己多忍耐一些。
為了盡早完成師命,他沒有選擇的余地——他得向這個小丫頭釋出善意才行,要不然再這麼與她蹉跎下去,得耗費更多的時間。
那麼,就從這一刻開始吧!
苞她糾纏這麼久,他甚至還不知道她姓啥名啥,只能隨便找個稱謂來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