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還掐著她的脖子,黑眸緊緊地眯起,像是正思考掙扎著,那樣的力勁雖不至于讓她無法呼吸,但是也稱不上舒服。
「呃……大俠,可以先松開我嗎?」水荷把掌心里的戒指,往大拇指上一戴,揚得更高一些,深怕他沒注意到。
「你究竟是誰?」閻焰自然認得從小師父戴在尾指的屠血戒,只是……師父明明交代,屠血戒給了易神醫,眼前的小女娃又是誰?
「我爹明明說了,只要我拿著這戒指,直接進到龍虎山,不但有人能保護我,還能幫我完成一個心願……」怎麼爹爹說的事,跟眼前完全不同呢?
「你爹是誰?」閻焰不想一下子暴露了身分,濃眉依舊沒有松開。
這恩要報,但是,可也不能胡來。
「易天宏,人稱「神醫」,我是他女兒,我叫易水荷。」一條小命被他「掐」在手上,她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便開玩笑。
「易神醫他人呢?」閻焰做事謹慎,不輕易被唬弄,眼前女娃看來靈秀,卻仍是娃兒,神醫怎會放任她一人游走江湖。
此話一問出,他輕易發現那雙水亮的眸一黯,很快的垂下了眼。
「我爹上上個月染病,老手一揮,就把我撇下了。」水荷拾回笑容,不愛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軟弱的模樣。
「神醫也會生病?」閻焰的黑眸揉進疑惑,只不過這句話教水荷的柳眉緊緊擰了起來。
「難道當了神醫的人就不會死?」這是什麼論調?
只不過,爹爹的確是因為她學藝不精,來不及救他一命,再加上他病深無力自救,才丟了一條命,她……難辭其咎。
這一點愧疚,她始終放在心里,爹爹已離開她一年的時間,她從未或忘要彌補這一切。
而這,也是她來到此地的目的。
想到父親的遺願,她再也沒有嬉笑的心情,小臉一沉,直直的瞪視著他。
「爹爹說了,見戒如見人,我手中有了「屠血戒」,你們這些人就得把我當成歐陽老前輩一樣尊敬……」她絲毫不客氣的用小手戳戳他的胸口。「你是這樣尊敬歐陽老前輩的?」
閻焰神色一動,隨即又恢復冷漠,這次倒是把她的話確實听進他的耳里,于是大手一松,終于讓她恢復自由。
「易姑娘,失禮了。」閻焰微拱手,收斂眼中的殺氣,但一句話雖說得禮貌,眼中可沒半點歉意。
看出他的口不由心,水荷不想跟他計較,但也不想讓他太好過。
「虧了我爹說,武狂一諾千金,早允了見戒如見人,不只是他,連他的弟子都使喚得動……」水荷眼楮滴溜溜的朝他看了看。「誰曉得,我拿了這屠血戒,什麼請求都還沒開口,自己一條命倒差點被他的弟子給「屠」了。」
水荷凝他一眼,罵人不帶髒字的酸他。
閻焰雙手負在身後,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還是一副與他無關的表情,不過,倒是對她剛才的某句話有興趣。
「你知道我是誰?」閻焰一雙眸內斂沉穩地看著她,剛才帶著她飛奔數里,對他來說似乎輕而易舉,連呼吸都不見急促。
「武林上傳聞,武狂收了三個入門弟子,一個專使斬魄刀,高大威猛,一頭黑色亂發披肩……」她瞧了他一眼,還裝模作樣的在他的身邊繞了繞。「我沒看到斬魄刀,我也沒看見你一頭亂發,所以,你不是東方御。」
閻焰不動聲色,漫不經心的瞧著她,有些明白,她其實正在磨練他的耐性。
「再來呢,有個使軟劍的司徒胤,听說他冷情冷性,一張臉沒什麼表情……這一點,倒是跟你有點像。」水荷繼續冷嘲熱諷著。
閻焰斂眉,表情淡漠。
「練武者,自該心平氣和,摒除雜念才能練好功夫……」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向她解釋這些,但他就是開了口。
「那不是雜念,那是情緒。」水荷突兀的打斷他,亮亮的澄眸,瞅著他冷漠卻好看的臉。「只要是人,就該有情緒,絕情絕性的,非人也。」
閻焰沉默,只是看著她,不與她繼續爭辯。
只不過,水荷可不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她不爭則已,要嘛,就得爭個輸贏,于是,她又開口了。
「好,你說要絕情冷性才能練好功夫,那我倒是問你,難不成你對歐陽老前輩沒感情?不把他當一回事?所以才試圖對持有「屠血戒」的我痛下殺手?因為你也想殺了歐陽老前輩?」
水荷雙手環抱胸口,撇著紅唇,既囂張又蠻橫的瞪視著他,一副指鹿為馬的模樣。
「胡說八道。」閻焰俯看著她,從她的咄咄逼人里發現她的好辯,此刻除非他能說出個理由,要不然那張紅唇怕是閉不上了。
「首先,師父對我有恩,為徒弟人者理當知恩圖報……」他破天荒的解釋自己的行為,一方面是因為她擁有屠血戒,也算是師父的救命恩人之女;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心知肚明,對于這個話題,她不會善罷罷休。
「那就是情緒……」水荷再度搶白,不過這一次,閻焰沒打算讓她專美于前。
「那是原則。」他肅然道。「跟情緒無關。」
「嗟!還說我?看看現在是誰在強詞奪理了。」水荷冷哼一聲,一臉不認同。
閻焰看著她不停的嘆氣搖頭,像是他真在無理取鬧似地……他有些不解。
一般的女兒家,不是該溫良恭儉讓嗎?
而眼前相處不到一刻鐘的她,既不溫柔,也不良善,談不上謙恭,更別說談到這個「讓」字,她簡直是得理不饒人了……
唯獨還未能得到證實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儉」字,不過,這倒也是無妨,橫豎他的冷情冷性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要怎麼解釋就隨她了。
「言歸正傳。」閻焰把話題拉回來,視線由她的臉龐下滑至她的縴指上……此刻她的大拇指上,正套著師父的尾戒。
那殺氣騰騰的「屠血戒」,戴在這麼一雙縴細白皙的手上,剎時斂去血腥的光芒,倒添了幾分的稚氣與可愛。
「師父的確交代過,見戒如見人,無論你是誰,你都有權能要求我幫你完成一件事。」閻焰主動開口,希望能早些了結這份工作。
「你承認我的身分了?」聞言,水荷微微挑起了眉。
「說吧,你需要我幫忙完成什麼事?」閻焰不答反問。「你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還是什麼非殺不可的仇家?我都能替你了結……」
「夠了夠了。」水荷揮揮手,忍住把手捂住耳朵的沖動。「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別開口閉口都是打打殺殺,教人听了不舒服。」
閻焰的眉蹙了起來,因為她臉上的嫌惡而閉上了嘴。
「你不要我殺人?」不殺人,他還能做什麼?
「當然不要!」水荷想也不想的搖頭。「你沒听過醫者父母心嗎?我救人都來不及了,還殺人?」
「你是大夫?」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她橫著看、直的看,都只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娃兒,哪來的能力救人?
「我雖沒有我爹來得有名氣,但我能救人的。」水荷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可沒漏看他眼中的不以為然。
「為什麼你救不了你爹?」閻焰出乎直覺的開口。
他沒有傷人的意思。
通常,當他想傷人的時候,斷魂鞭緩箏似有靈性般的離臂飛去,勒住來人的頸項,送不想活的人直接魂歸九天。
所以,那句話離口,純粹屬于直覺反應,沒有半點想傷她的意思,只是……
她那晶晶亮亮,能讓天上星子都失去光芒的雙眸,卻突地失去所有的光采,像是被誰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