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黯然,她輕輕搖首,捧起胸前的玉佩,柔聲低喃道︰「現在這種情形,算是另類的辭官吧?」
指尖劃著上頭的雕紋,目光有些遙遠。那麼,她就去看看吧,看看世界是否有他說得那麼美麗。
既然老天不讓她死,那麼她就看,替他看所以沒看過的東西,好好的等他十八年。
誰教他不讓她提前去找他。
「十八年後,你要記得來找我啊……」她輕聲嘆著。
因為這是他說過的承諾。
「大人,車備好了。」一個聲音喚回他遠揚的神智。
「好。」自沉思中回聲,左相習慣地展開水墨扇,輕輕搖著。
「大人,您要去哪?」
「離開。」聳聳肩,他很好心的替他解答,唇上漾著愉快的笑花,「因為這里太無聊了。」
煌歷明嘉癸丑年,某日左相突然失蹤。令人驚異的是,朝中無一人知曉他來自何方,去向何方,問盡朝中人,卻無人知他姓名為何,只知官名。
左相消失後,幾年光景,煌朝覆滅。
林野雜記.南雲游士筆
第10章(1)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十八年後,你會在哪里?
——十八年後,我會在你身邊。
所以,他會等著,一直在她身邊等著。
等她出現。
春風吹著,路邊不知名的鵝黃色小花吐露著淡淡的香氣,夾著雨後的清新,綠葉上欲滴的雨露閃著銀光,隨著風飄落,落下一地銀色珠幕。
農人拿著工具翻土,就等著時節一到好插秧,婦女手拿提籃,為著勞于農耕的夫君備食,在他工作到一個段落後,遞上一條手巾,送上一杯茶水。
望著那夫妻間不多話卻溫馨的舉動,黑眸更加黯然。亓官沂啜著手中的香茗,靜靜的看著這民風淳樸的小村落。
他打從那天離開,不想久留在那塊傷心地,就沿著那條河走,一路走過他曾跟她說過的山中景色,走過她與他晃過的竹林風景,走過以往他倆充滿回憶的小道。
風景依舊絕麗,但他卻不再覺得美。
最後,他來到了這個小村落。
這村子沒什麼不好,就是淳樸簡單,每個人的想法都象是透明的,一眼望去全都清清楚楚,村子里發生什麼事,隨隨便便看個人就知道,連問都不用問,這也沒什麼不好,與他和她過去的那種生活相比,在這里生活是簡單多了。
他想,她會喜歡這里的。
他將她的遺物葬在這,然後在旁邊蓋間竹屋,陪伴在她身邊。他記得她喜歡竹林,所以他特地選了個有竹林的地方。
放下茶杯,亓官沂看著旁邊的墓,一如往常地開始除草,口中也不停地碎念著話語,象是隔壁的小貓生了,或是哪家人娶媳婦了,什麼話都說。
「今天你想吃什麼?我告訴你喔,林大娘教我新的糕點,味道還不錯,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今天天氣很好,前些日子我買到不錯的茶葉,我泡一壺給你喝,好嗎?」
「最近村子來了個布販,我瞧他賣的布挺好的,若不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真想買一疋布做件衣服給你。」
風吹著,路旁的小草搖著,已習慣說話沒人回答,也不會有人回答的亓官沂仍舊不停說著話。
手中的草拔著拔著,突然,他不再說話了。
只是望著墓,然後沉默。
突然想起好久好久前,已經忘了是多久前她仍在的那個下午……
「我退出江湖陪你好嗎?」他擱下手中的香茗認真的問,黑眸帶著難言的深黝看著她。
曲瑤光自書本書抬起頭,美眸如秋水蕩漾,粉唇微微勾起弧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等你逃得開時再說吧,哼。」最後的哼聲隱約帶著笑意。
見狀,亓官沂只是淡笑著捧起香茗靜靜喝著,秋陽依舊煦暖。
那年的秋風很溫暖,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好冰寒。
回憶,突然變得好殘酷。
心中的傷口不停被往事勾起,然後撕開。
他默默地承受著每一次的傷痛。
「我留在這陪你,好嗎?」長指輕輕劃著墓碑上的名字,他的語氣好輕好柔,象是哄著小孩子般。
空寂的竹林沒有人回應他。亓官沂沉痛的閉上雙眸,緊抿的唇象是在隱忍什麼。
許久後,他幽幽的開口。
「我陪你直到生命的盡頭,好嗎?」
耳邊只有風吹動,無人回應。
他閉上眸,輕聲嘆息。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有個人站在村子口。
她身上穿著粗布衣裳,頭上戴著帽子掩去大半容顏,背後背著弓和箭袋,頭發則束成一束,簡單卻勾出無人可比的英氣。她一雙丹鳳眼看著村子,然後紅唇微勾。
習慣性地捧起胸前的玉佩,指尖輕輕劃著玉面上的紋路,曲瑤光笑著,笑得有些滄桑。
「沂,這個村子不知道你有沒有來過?」
風吹著,沒有人回答。
習慣這種情形,她聳著肩,往村子前進。
看到她似乎在找人,一名大嬸很好心的上前尋問。
「姑娘,你在找人嗎?」
「嗯。」曲瑤光自懷里取出前些日子從南宮謙那邊得來的左相畫像,在婦人面前攤開,「請問,有見過這人嗎?」
「這人長得真俊哪,可惜我們這座小村子里沒有這個人。」大嬸搖搖首,語氣有些可惜。
「是嗎?」早就不抱什麼希望的曲瑤光僅是頷下首,「這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暫住的?」
「姑娘,你找地方住啊?」大嬸上下打量她後,覺得她應該不是什麼懷人,和善的對她一笑,「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有個房間可以借姑娘住,如何?」
她點點頭,抬起手示意她帶路。
大嬸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地停下步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頭問她︰「哎呀,看我胡涂的,還沒問姑娘你怎麼稱呼?」
「曲瑤光。」
「那我稱你曲姑娘可好?」
「請便。」
沒有太多興趣在對話上,曲瑤光望了下四周,看著這祥和寧靜的小村子,不禁心想,那個人應該會喜歡這里吧?
算算,那人也離開她有三年了。
離十八年還有十五年啊……
「曲姑娘,說到你的名字,我們村里有個人的妻子跟你同名呢,不過已經死了,唉,我不是故意要說穢氣的事,曲姑娘別介意啊!」大嬸看她一眼,就怕她不開心。
「無妨。」
見狀,大嬸放心的說下去。難得有外人來,大嬏很開心的說起故事,說得眉飛色舞,而曲瑤光只是靜靜听著。
「唉,那個人是兩年前來的,那時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若不是他說身上衣裳是白的,誰也不相信,哎,這不是重點,他來的時候,手中緊捉著兩樣東西,一個是把大刀,另一件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好像是鐵片弄成的衣服吧?我記得他有說過,那個叫什麼來著……」大嬸很苦惱地想著,可是想不起來。
「戰鎧。」曲瑤光很好心的告訴她答案。
第10章(2)
「對對對,就是那個東西。他那時一手拿刀,一手拿那件戰鎧來這時,真把大家給嚇壞了,還以為是哪來的強盜。」
「嗯。」曲瑤光點頭表示了解。想象得出來,在這種和平的小村子里,突然出現這麼一個人,不嚇壞也難。
「那人來了,看著大家拿著刀子木棍也不緊張,只是慢慢在村子里走著,然後在竹林里找了塊空地,把手上那兩樣東西挖個洞埋起來,又找了塊大石放上去,上頭刻著名字,等到大伙混熟了後,才知道那東西是他妻子的遺物。」大嬸偏著頭,有些不解的又說︰「不過,哪家的姑娘會用那麼大把的刀子啊?還穿那麼奇怪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