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動如湖面的漣漪,自中心波及外圍,逐漸擴散成一波波亂潮。
隸屬婬/蕩芭比軍團一員的葛莉,揪緊浴袍的腰帶,倉皇的沖入宿舍女皇奧薇的寢室,失心瘋似的破口大喊︰「夏爾!夏爾.伯斯坦恩!」
一伙人先是呆愣片刻,接著一陣做作的尖叫聲險些震破宿舍的門窗,玩得正起勁兒的內衣派對霎時終止在眾家姊妹夸張的雀躍之中。
須臾,芭比軍團殺出重圍,蜂擁的齊聚環形廊道,努力撐開層層黏貼的假睫毛,自二樓引頸眺望。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夏爾.伯斯坦恩怎麼會無緣無故跑來女生宿舍?」
「要是讓神經質的瑪麗安小姐知道,肯定氣炸了!」
「噓,他听見了!」
下方,剛穿越一團嘩然旁觀者的夏爾正巧揚眸,毫不感興趣地逐一掃視二樓廊道上一張張濃妝駭人的俗艷面容。
「噢,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奧薇不停扇手替臉部降溫,裝腔作勢,故裝羞澀,「他在看我!夏爾他在看我!」
梆莉小心翼翼地道︰「奧薇,那個……夏爾轉向二寢的方向了,我們是在一寢。」
婬/蕩芭比們霎時噤聲,奧薇精雕細琢的臉蛋瞬間一垮,只剩象是打了過量肉毒桿菌的巫婆僵笑。
尋找著之前好不容易從小醉鬼口里問出的門號,夏爾一路直闖,冷銳的眼神越過一個個號碼牌,終于找到目標。他緩下步伐,佇立于門外,徑自旋開門把,不請自入。
突來的啟門聲嚇呆了埋首于桌案前的安娜,她錯愕的掉頭,瞪視著不應該出現在女生宿舍里的傳奇人物。
夏爾彎唇冷笑。如果沒看錯,他十分確定這個女人臉上寫滿了心虛的狼狽,對照她倉皇藏匿手里圖稿的舉動,動機昭然若揭。
「忙著湮滅證據?」夏爾揚眉嘲弄,睨著被安娜撬亂的胡桃色書桌,數張有著熟悉簽名的設計草圖堆集成疊,他的懷疑根本是無庸置疑的。
安娜慌張地道︰「你胡說什麼……」
「我不是法官,更沒興趣听你提出上訴,你也不必浪費力氣搜括自己的罪證,那只是更加突顯你的可笑與愚昧。」
撂話的同時,夏爾快步走向被惡意堆滿辱罵字條與不明垃圾的凌亂床鋪,視滿床瘡痍于無物,迅速翻找著,終于在擠壓得只剩小小空間的干淨角落找到一個舊八音盒。
「你想干什麼?那是菲菲的東西!」
夏爾握著八音盒,側首藐睨,唇角彎起譏誚的弧度,望著安娜冷聲問︰「你還分得清楚什麼是她的?如果你能分辨得如此清楚,為什麼還要偷走屬于她的東西,佔為己有?」
安娜的神色顯得難堪,口吻仍是斬釘截鐵地反擊道︰「我不知道菲菲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但是我可以很肯定一件事,菲菲確實盜用了我的設計,即使我跟她是關系密切的好朋友,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是啊,你就繼續這麼相信吧,希望你能到死之前都持續對這個可笑的謊言深信不疑,抱著它一塊兒到地獄去好好哀悼。」夏爾毫不吝惜地朝目光閃爍的安娜扯開一抹嘲諷的獰笑,緩緩步上前。
安娜瞪著不斷靠近的俊美臉龐,屏息支吾,「你、你想做什麼?」
「把草圖給我。」夏爾垂掩雙眸,瞥向安娜藏在腰後的數張圖稿。
「你憑什麼……」
「因為那上面簽的不是你的名字,因為那本來就不屬于你,因為你的行徑可悲至極。需要我再提供多一點‘因為’嗎?」
安娜強裝鎮定,「你是來替她辯解,還是來替她平反?」
「都不是。」夏爾索性親自動手捏住圖稿一角,使勁扯過,冷眼看著安娜一臉極度驚駭的表情。「害怕沒有湮滅這些草圖,菲菲就不能徹底完蛋?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夠了!被了!」面具一再被戳破,安娜徹底崩潰。「對,我是抄襲了她的設計沒有錯!但那又如何?她只是一個默默無名的插班生,我是得過無數設計獎項的優等生,教授還有那些無知的旁觀者們統統站在我這邊,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應該反問你,期望得知內情的人怎麼樣?替你喝采?替你覺得可惜?還是像那些無知的群眾幫著你一起唾棄竊取別人設計的可憐蟲?省省吧,像你這種人我再清楚不過,就是到死都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過錯,然後一次次踩著別人的脆弱獲得榮耀。」夏爾揚起眉,咧開迷人的微笑,語調輕柔。「記得下回扮演無辜者的時候多擠一點眼淚,多練習怎麼樣才能擺出真正可憐兮兮的嘴臉,因為你的演技在我看來真是拙劣至極。」
臨走前,他驀然憶起了什麼,止步轉身。
在安娜難堪的瞪視下,夏爾慢條斯理的掏出皮夾,隨意抽出數張大鈔,朝她扔去。
「這是八音盒的費用。如果必須用實質的價值來衡量,希望你以後能分得清楚什麼是屬于菲菲的東西。」
瓖著翠綠萊茵石的銀鑰插在門孔內,輕輕轉動,胡桃木大門緩緩開啟,夏爾行走時不由自主的放輕了足音。
即使周遭一片黑暗,在敏銳感官的帶領下,他仍迅速繞過散置著諸多畫具與顏料的大廳,來到擺設雅致的臥房。
總是彌漫著孤單氣息的空間里,一股恬柔的野姜花氣味軟軟地入侵,縴細的人兒側身蜷躺在靠牆的床鋪上,睡得酣甜。
夏爾輕緩地踱近,倚著床沿蹲低身子,神色復雜地凝望著她單純的睡顏。
象是感應到某雙藍眸的熱度,菲菲迷糊的睜開眼,喃喃夢囈的小嘴忽地漾開一抹嬌憨的笑。
「我的八音盒。」床榻上的小醉鬼孩子氣地搶過它,萬般珍惜的護在懷里。
夏爾輕笑,眸中浮動著淡淡的愛憐。「不過是個便宜的二手貨,也值得你這麼牽掛?」
意識沉浸在醉意中,菲菲笑得開懷燦爛。「這不是普通的八音盒喔,這是屬于我跟夏爾之間的小秘密,不信你听。」
雪白的小手轉動齒輪,雪夜里不期然邂逅、一再將兩人宿命般牽系的古樸童謠便開始吟唱。
簡單的音符,譜奏出哀傷的樂章。
「听,這個音樂就和夏爾那晚唱的一模一樣……」
菲菲輕閉雙目,陶醉的聆听,未曾察覺床畔俊美的臉龐已抹上淡淡陰郁。
「夏爾……你听見了嗎?」靜謐的兩人世界,除了反覆奏鳴的音樂,僅有她甜美柔軟的呢喃。「獨角獸在哭泣,因為得不到真愛,所以只能孤單的死去……」
「我什麼也沒听見。」
「因為你就是孤獨的獨角獸呀,當然听不見自己內心的哭泣,用空虛的歡愉填補空蕩蕩的胸口,用浮華頹靡的生活麻痹靈魂,明明厭倦了這一切,卻還要裝作樂此不疲……我不想看見夏爾真的變成獨角獸。」
「菲菲,你喝醉了,給我安靜的睡覺。」
霸佔主人床位的耍賴小醉鬼難得一臉任性,拒絕當柔順的乖寶寶。「不要……我還不困,我清醒得很……我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你是誰。」
「我是誰?」
「你是被天神放逐,變成美麗少年的獨角獸,神話里的獨角獸變成了二十一世紀的夏爾.伯斯坦恩。」小醉鬼斬釘截鐵的如是答道。
懶得與她爭辯,夏爾強行關上八音盒,不料反被菲菲拉過大掌,握進發燙的小手里,暖暖地熨著。
「夏爾,告訴我,為什麼你不畫屬于自己的畫,只模仿別人的作品?」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你明明曾經對我這樣說的呀,寧願做一個有瑕疵的真品,也不願意當完美無缺的贗品,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