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為了歸還這個耳環,所以喊住我?」
「嗯。」她認真的點點頭。
「果真是蠢瓜。」夏爾冷笑著嗤道。
他伸出空出的另一手取餅純銀耳飾,在她回神之前挺立昂軀,漂亮的臉龐直沖著她咧開絕美的笑。
「讓我來教教你,若是下回踫到這種情況該怎麼做。」他帶著笑意,修長的手指把弄著精細的耳飾,吸引了她迷惑的目光。
頃刻間,他舉臂一擲,巧致的小耳飾化為一道銀色的星芒,消逝在她驚異瞠圓的眼前。
「早已經遺失的東西,就讓它繼續待在當初遺失的地方,永遠不應該再出現。」藍眸瞟來一記漠然的冷瞪,那晚雪夜里曾經溫暖吟唱的嗓音,此刻卻比霜雪還要冰冷刺骨。
菲菲愣望著耳飾墜落處,耳畔仍嗡嗡作響,她下意識撫上耳廓,總覺得方才一瞬間,似乎听見了某種脆弱的東西摔碎的尖銳聲響。
回神後,她趕緊左右梭巡,除了被放在鐵梯上的報紙與咖啡,不知因何動怒的他已經跨上另一樓層。
「等等!」她因為心急而難以平衡的斜斜倒倒,彎身撿起報紙與已涼的咖啡,奮力追趕。「你的報紙和咖啡!」
跨過一格格網狀鐵梯的夏爾不曾留步,未曾回眸,直接將身後喳呼的小蠢瓜當成絆腳的垃圾,徹底忽略。
「夏爾先生,你的報紙和咖啡……」
「扔掉。」俊臉上雖是噙著笑,他矯健的長腿卻是蹬得整座鐵梯都在震搖,連傻瓜都感覺得到,雙腿的主人怒意正熾。
「可是……」
「我說扔掉!」夏爾頭也不回的持續往前走,考驗腿力似的明明已到了樓頂又返身拾階下樓,眼神始終不曾閃爍飄移,對那道嬌小身影視若無睹。
菲菲愣了愣,一臉茫然,隨後又跟緊了他,依舊只能面對一頭晃飛的金發與瘦拔的背影。「那個……」
「要我說幾次?扔掉,統統扔掉!」這只愚蠢的松鼠究竟想跟到什麼時候?是听不懂他的法文還是腦袋凍壞了?
半晌,後方疲于追逐的倉卒足音終于停止。
夏爾勾起一抹冷笑,感謝聖母瑪利亞垂憐,讓他不必再繼續忍受那只又呆又丑的松鼠噪音滋擾。
他撥弄了下有些遮住視線的劉海,一頭金發隨風飛揚,鞣羊皮裁制的寬版黑靴依然踩著階梯往下走。
「為什麼你不要你遺失的東西?是因為我踫過它的緣故嗎?」
聞言,頎長的身影霍然頓住流暢的腳步,及肩的發因他猝然側首回眸,擺蕩出一道金色圓弧。他冷冷瞅著她,藍眸里清晰寫著「你又懂什麼了」的不屑鄙夷。
嬌小的菲菲站于三階之外,形成一種居高臨下的錯覺。「既然不要自己遺失的東西,那為什麼又願意踫我遺失的東西?」
夏爾眯起了眼,耐性用罄,連冷笑也一並收起。「你又在鬼扯什麼?」
菲菲伸手指著他的頸子。「那條圍巾是我的。」
俊臉彷佛凝聚著黑色風暴,他叉放在褲袋里的雙手略微一僵,湛藍的眼楮里一掃慵懶,眸光鋒銳如冰柱,方興未艾的怒意持續醞釀著。
片刻後,他淡淡地重新與她四目相對,繃緊的臉部線條如同刀刃劃開滑膩的女乃油,刻出一道玩世不恭的笑。
丙然又是這樣。菲菲再次確定了他是慣于壓抑怒意的,一旦真正動怒,便會撕裂某種平靜的假象。
「打從一開始就想好怎麼讓我難堪嗎?狡猾的蠢瓜。」夏爾牽動唇角冷笑。
「不,不是這樣的……」她的辯解無法如願道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把扯下頸上的紅色短絨圍巾,不客氣地朝她扔來。
眼楮毫無防備的瞪大,菲菲下意識松開圈擁著若干雜物的雙臂,登時,報紙、咖啡、毛線球全都四散,形成一幅由不同材質組成的拼貼畫作,慘不忍睹。
接著,一條紅色圍巾迎風罩住她的臉。
猩紅佔據了她的視線,一如少年不容忽視的強烈存在,霸據了她所有的心思,強悍而跋扈的進駐她的腦海,不容抗拒。
每個人都有屬于他的代表顏色,而夏爾是絢爛的殷紅。
菲菲倉皇且茫然的扯下圍巾,圓潤的臉蛋浮現些許悵惘,聞著鼻端殘留的香氣,四下梭巡傳聞中聲名狼藉的納粹少年。
只是,鐫刻于她心版的那道完美身影一如那晚在墓園里時,靜謐地退場,毫無線索可循,像神秘的貴族,優雅的離開一場曲終人散的宴會。
郁金香狀的金色銅鈴猝然敲響。
周末的糜爛浪蕩之夜,血沫橫飛,大批人們齊聚在「格林威治」復合式酒吧中央的小型拳擊場旁,握緊票根吶喊助威,吼聲震頂。
漆成酒紅色的扇形橡木門應聲開敞,漫無目的吹了一夜寒風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讓暖氣活絡他凍僵的五官。
「夏爾!」性向不明的俊美酒保,提高的音量越過如浪濤般擺動的人們,親昵地和他打招呼。
他揚眉冷淡的示意,瘦削的身材顯得過于單薄,動作矯健的避開趁著酒意想觸踫他的同志酒客,來到馬蹄型吧台東側隱密處特別預留的座位。
「伏特加。」說完,夏爾只手撐頷,高仰的晶藍雙眼徐緩地覷向一旁,狀似搭訕般向身旁的男子戲謔地揚聲道︰「听說美國當局剛發出通緝令,你還有閑情逸致坐在這里看拳擊賽?」
一身風塵僕僕,只是暫時歇腳的男子默然地啜飲著酒,直視前方火熱沸騰的賽事好半晌,才轉頭望向身側盡避隱身于昏暗光線下依然璀璨的金發少年。
那樣的美麗,幾乎是一種誘惑人墮落的罪惡,無論男女皆為之瘋狂傾倒。
「我才剛想著,是不是該走訪巴黎各大醫院,趕著見你最後一面,不過又想了想,如果你人真的在醫院里,恐怕也是受隔離治療,想見也見不到。」
對于鐵宇鈞貶抑的調侃,夏爾不以為然,嗤笑連連。「若是真有那一天,巴黎的上流社會恐怕要徹底崩盤了。」
「也是。」鐵宇鈞點了根煙,點頭認同。若是少年真罹患了後天免疫缺乏癥候群,那些自恃高尚的名流貴婦以及她們的伴侶們,恐怕都要跟著一塊兒陪葬。
「你來這里不可能是純粹想閑聊吧?」夏爾舉杯仰飲,未曾猶豫。
鐵宇鈞吹了聲口哨,「伏特加?我來得真是時候。」
夏爾回以一記涼涼的瞟視,「少跟我廢話,既然你眼楮沒瞎,知道我心情差就閉緊嘴巴,要不就有屁快放,放完之後快點滾離我的視線。」
「那個人是誰?」直接忽略他的警告,鐵宇鈞打趣地追問。
「誰是那個人?」夏爾以冰冷的笑充當防備的盔甲,一舉擋下他的試探。
「喔,看來是不願意讓她的身分曝光?你幾時改變了興趣,保護起秘密證人來了?」
夏爾唇抵杯沿,嗤嗤笑了起來,「什麼秘密證人?不過是個愚蠢的小女生,帶著一臉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渴望想靠近我,又硬是不想做得太明顯,真是可笑。」
稍早前難得意識清醒的早晨,全讓那只愚蠢的小松鼠毀了。
鐵宇鈞玩味的端詳他亟欲壓抑的惱意。「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早該習慣了不是嗎?那些盲目崇拜,那些瘋狂迷戀,那些傾心追逐,那些覬覦渴望,全是你游走墮落邊界的利器,幾時見你厭惡過了?」
聲浪沸騰如潮,拳擊賽陷入最後殊死戰,部分觀眾已扔票咒罵。來自酒吧各角落的曖昧目光總會若有似無的停頓在他們這一隅,夏爾冷不防地撇首一掃,眼神如北國寒雪,凍結了一道道灼熱如渴的暗示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