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失敗的,從我看見你的那天起,就決定不再給自己失敗的借口。」
很難溝通耶!陶水沁受夠了兩人雞同鴨講,索性背身相對,繼續燒毀注定不會獲得回音的情書,但雙手不受控制的頻頻顫抖,讓火煨得溫熱的肌膚泛起細微的疙瘩。
她不是傻瓜,此刻身後的少年不再是無害的天使,而是渾身蓄滿危險的幼獸。
「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是不是坐飛機遇到亂流撞壞了頭,還是回台灣的路上卡到陰?」
「你在逃避嗎?水沁。」刻意咬牙的嗓音泄漏了他隱而不發的怒氣。
聞言,莫名的戰栗爬上她的背脊。
「我逃避?有什麼好逃避?為什麼要逃避?」
「你害怕我的告白,是不是?」
「沒有,我只當你坐飛機坐暈了頭。」陶水沁僵硬的燒信姿勢仍企圖故作自然,分明是欲蓋彌彰。
嗡嗡響的雙耳,只听得見她自己吞咽口水以及心跳鼓動的噪音。他想干什麼?到底想干什麼?干嘛一再針對她?她惹他發火了嗎?應該沒有吧?
伊末爾喜歡她?喜歡她哪里?喜歡她什麼?他們對彼此的認知以及熟悉程度應當僅僅停留在姓名、外貌之類膚淺得不能再淺的地步,不是嗎?
而且他的口氣活像天神降令,她只有默默承受的份,連提出但書的權利也沒有,這實在荒謬,她一定要抗爭到底。
「我告訴你……」
熟悉的輪椅轉動聲在沉悶的氛圍中響起。陶水沁心中一悸,驀然旋身,以為已經離去的家伙竟一直在身後,且越來越接近。
喂,靠得太近了吧……
他的膝蓋抵觸她發軟的小腿,他的體熱從接觸之處不斷涌來。
陶水沁在他眼中看見超齡的成熟、不符氣質的睿峻,以及……遠超出他年紀該有的欲/望。
她下意識想躲藏、抵御,然而更快的,伊末爾騰臂擒住她的手腕,使得她不禁彎子。她驚呼聲未竟,他唇里的氣息已溢滿她的口腔,強行撬開貝齒擷取她青澀的甜美。
唇踫著唇,舌觸著舌,感受不到溫度,這沒有技巧可言的吻根本不是吻,而是印記。
「你你你……你干嘛?!以為這樣很有趣,很好玩嗎?那里一堆小的、老的、美的、丑的殷殷企盼著你對她們做什麼,你干嘛偏要……」
我喜歡你。答案赤果果的擺在那里,是她自己不肯正眼面對。
突來的一記強吻應該令她感覺惡心,但為什麼她只感覺到他的悲傷與掙扎,完全沒了自己的主張?
倉皇退開的陶水沁,茫然的看著輪椅上明明行動受限卻橫行霸吻的那頭獸,原來就談不上熟悉,如今更覺陌生。她忽然想起了他曾經說過的混沌理論。
霎時間,懼意佔據了她的思緒,坐在輪椅上的伊末爾不再是伊末爾,眼神、舉止,都象是由另一個人扮演……
她不懂什麼混沌理論,只知道凡事一體兩面,好壞美丑是非對錯,全是歷經科學驗證的相對論。
人有光明面,亦存有黑暗面。或者,這就是伊末爾的黑暗面?一直以來,他壓抑在天使的表相下,不敢讓人察覺,總是以沉默的微笑偽裝精心巧詐,稱職的扮演屬于天使的那一面。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然後,陶水沁干了一件十年後想起來都會徹底鄙夷、不齒自己的事──
使盡全力推倒輪椅,顧不得這樣魯莽的舉動是否會摔傷那個嬌貴的身軀,她轉身落荒而逃。
側身回眸一瞥,月光下,她竟覷見一抹陰沉的笑容懸在伊末爾臉上,那是冷冷的嘲笑,笑她大驚小敝,笑她居然犯下罪不致死但足夠記上一輩子的過錯。
第3章(1)
看似平凡無奇的生活,一個小小的過錯、誤差,甚至是不經心的偶然之舉,都有可能引發一場無從預知的風暴。
任陶水沁一游再游,以奧運競賽的高水平之姿瘋狂的在偌大的游泳池中穿梭,含滿氯氣的消毒氣味仍蓋不過她「親口」體驗的那股氣味。
伊末爾的味道,野蠻的味道。
她好害怕,好恐懼,在那看似純真無邪的外貌下竟然蟄居陰沉的邪惡?那幾乎已和她認知中的伊末爾完全月兌鉤,彷佛是披著伊末爾人皮的死神。
那時在鐵刀林里,他美好無瑕的微笑請求、溫柔細膩的侃侃相談……象是她作過的一場白日夢。
伊末爾怎麼了?
而她又怎麼了?
自那突兀一吻之後,她的胸口便無可遏止地痛著,閉眼睜眸,伊末爾的模樣由模糊到清晰,反覆的浮現,她像得了強迫癥,不間斷地想起他。
好可怕的影響力。
她感受到無形的壓迫,不屬于他們這年紀該有的黑暗陰沉不斷地來襲,漩渦似的將她卷入他所謂的混沌理論。
游得筋疲力盡,肺內氧氣掏盡,為暗黑死神的一吻苦惱不已的美人魚終于不堪負荷,身子開始往下沉。
天,她抽筋了……游得太累太喘,像航行于暴風雨之中的船只即將觸礁墜沉深海,可是腦子仍快炸開似的滿滿都是他,伊末爾。
「你不熱身就要下水?等會兒抽筋可沒人會來救你。」稍早之前,準備同校花女友出席謝師宴的陸其剛不改烏鴉嘴本色,如此警告兼預告。
陸爸呢?喔,對了,他還在狹小沒有空調的倉庫里修理某人的黑膠唱機,听說是伊末爾的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陸爸拚了老命也要修好。
好疼!
陶水沁的右腳已經不听使喚,抗拒大腦的指揮,將她拖入更虛無的世界。
誰來救她……不能呼吸……她快不能呼吸了……
恍恍惚惚,被蕩漾的水波蒙朧了視線的渙散晶眸似乎看見一道瘦影躍破水面,將她拖撈上岸,純熟的操作CPR,寬大的掌心在她橫隔膜上方努力地擠壓,灌了一肚子池水的她則拚命地吐。
是誰?奮不顧身救了她的人是誰?
「不管你多害怕,不管那里有多黑暗,我都要帶你去,除了那里,你什麼地方都不能去……」
那里是哪里?是哪里啦!昏昏然無法暢所欲言的她恍惚地搖頭,意識沉淪在混沌的狀態中,周遭皆是白茫茫一片。
到底是誰在跟她說話?是誰?
他想帶她去哪里?那個很黑、很暗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再黑,再暗,即使沒有一絲光亮,就算要毀掉絢爛的假象……我也要帶你去那里。
你知道的,一定知道的。
「到底是誰──」陶水沁撕心裂肺的仰天一吼,雙拳飛揮,試圖攔住不給答案就想閃人的身影。
「我恁老母啦!」劈頭一掌外加一記左鉤拳,任晴泠徹底扁醒在執勤時刻還能睜著眼楮大作白日夢的伙伴。
當真是一掌扁醒夢中人,捂著紅腫的臉頰,陶水沁從困惑不解再到窘炸,恍然從十年前險些溺斃的意外掙月兌,回歸現實,也發現身旁的伙伴任晴泠正作勢提高槍托,欲朝她腦門敲下。
「喂,你想謀殺同袍啊?!」陶水沁抱頭大喊。
「殺你?我還嫌要毀尸滅跡麻煩哩,你他媽的也不搞清楚狀況再發神經,發呆?你居然給我發呆!現在正在執勤耶,我們追這條線追了大半年……」
「晴泠!晴泠!」
「干嘛?」
「你小聲點……」
「怎樣?怕人家罵,就不要在執勤的時候作白日夢還一邊鬼叫……」
「Shit!」陶水沁虛掩顏面,不敢環視來自舞池四面八方的瞠視。
這場私人派對聚集了台面上下諸多權貴子弟,A咖、B咖女星、女模亦隨處可見,嬌軟愛嗲的膩在餃著金湯匙出世的紈褲子弟們身邊討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