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奪位若失敗,大不了一死了之,徐直還是在西玄活的好好的,見不著她是理所當然,反正人都死了,來世輪回在西玄,哪怕遠遠的見了她,也許就再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但現在是她先走,在他對她還有感情時……只要一想到這,他就想發瘋到毀滅一切。
時不時的瘋狂都已根深蒂固了,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曾擁有過溫柔的本性。有時他真想問,是誰殺了那個溫柔過的二皇子?為何那些人全無報應?如果以那樣的本性成長,是不是也能擁有大魏李容治那種如沐春風的個性?是不是徐直就會多看他兩眼?是不是在她還沒有身邊人、他還沒有姬妾前,一如李容治與徐達?
懷里的頭顱微微彎側,他下意識的放輕力道,就怕拿捏不穩傷到他的腦子。這種會控制不住保護她的心情,真令人惱怒。
就算她壓在他胸上傷口那處隱隱作痛,他也沒有放開那個懷抱。
唧——
惱怒、哀傷、痛苦……等等無數的糾結心緒瘋狂的涌上,沖破了莊重奇妙的音樂,尖銳的呼嘯不絕于耳,天上白雲掠過身際,讓他意識到這只巨鳥正直沖而上。
猝不及防的,他轉了個方向,風馳電掣破雲而下,山河浩渺放眼望不盡,轉眼間地面清晰可見。
一具長形棺木被人抬著,將要進入地下墓室,心頭悲哀更甚,幾乎淹沒了他。
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因為沒有了,不見了,自天下消失了……如同刀刻般,這些痛苦的意念一刀刀深深刻在她的心頭肉上。
有人抬頭看見巨鳥,大喊了什麼,他听不真切,只知道下一刻——巨鳥毫不猶豫的撞上墓門。
一切歸于死寂。
再也沒有任何奪位痛苦,沒有任何的喜悅,只剩下永無止境的黑暗與寧靜。周文武猛地驚醒。
他無聲的底喘著氣,碎發幾乎覆住他的眼眸,他的心髒部位還在瘋狂跳動中,巨鳥身前與死後的情緒落差太大,讓他一時無法適應。
巨鳥的心緒與其說是太過激烈感染了他,不如說是在夢里他就是那只巨鳥,所有的感情皆由他自身而發,根本沒有阻擋物,現在他還冷汗直流著……他眨了眨眼,終于意識到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心頭一跳,想起那夢里永無止境的黑暗……胳膊一動,便覺懷里有個溫暖的軀體跟著動了一下。
徐直!是還活著的徐直!
他鼻間聞到徐直近年衣上慣有的燻香,漸漸的冷靜下來。他也能猜到她終年不變用這種香味的原因了,鎮定安神……他稍稍攏縮雙臂,將他環緊,俯下頭蹭著她的發頂,而後一路下沿。彼此臉頰噌著,最後無法控制的吸吮她的嘴唇。
不一樣,他心里想著。那只巨鳥是永遠的沉睡,他與徐直都還是活在這個天下里,徐直還在他也在,這令的他心跳漸緩,又著深入的吻,起了另一種涵義的激烈跳動。
不知是不是渴望的喘息溢出唇間叫人听見,瞬間微亮的光芒自床幔之後亮起。
他頓住,徐徐的抬頭。
若隱若現的床幔後,是一名女子身形站在那里,而非男子。周文武本來被挑起的怒火被熄了大半,他留在此處未嘗也不是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人要伺候徐直的夜晚。他拉過薄被覆上徐直的身子,下意識的模上她的頭,隨即,小心的翻過她的身子,撩開床幔下了床。
微弱的燭火把站在桌旁的女子照的半隱,是那個叫同墨的;烏家同墨,他想起來了。烏家是西玄大姓,自垮台後,嫡系男乞女娼,旁支曾同榮過,自也承受同罪,但罪未若嫡系重。當年,她到徐直身邊時他還略帶驚訝,先皇到底在想什麼?區區一個旁支,在牢里被人毀去聲音,讓她逃過一劫留在徐直身邊做什麼?一個啞巴毫無用處。
「做什麼?」他壓低聲音到。
同墨回避看向他,周文武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衣襟大開,他慢條斯理的穿妥衣衫,根本沒當她是回事。
同墨拿出一張紙遞給他。
大姑娘喝了藥?
他沒有回答。
她又換張紙。
大姑娘既當你是後院人……
他猛地抬頭陰冷的瞪著她。
同墨不為所動,指指上頭的字。
能讓大姑娘喝了白華的藥,那是你本事;能讓她快活,也是你的能力;能在大姑娘手里討了什麼去我們也不會管。
雖然大姑娘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但,你要敢利用大姑娘去害陛下,那時就是連徐府也容不得你了。
周文武嗤之以鼻,看著她道︰「你是什麼東西?每一個跟徐直魚水之歡過的男人都被你這樣警告過嗎?」說道魚水之歡時他連頓數次,到最後,他壓抑不住心頭突然的暴怒,雙手抓起床邊某樣東西欲往她面上擲去,但隨即想起床上還有個好不容易睡著的徐直,方陰深深忍住,冷冷指著門口。
若然今日徐直腦子沒有問題,他還會管他睡不睡麼?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同墨指指桌上的東西後就安靜的推門而出。
溫暖的屋里只剩他粗喘的呼吸聲。
知道是一回事,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以前身為皇子時,雖同住京師,卻如同相隔千里,不去深想也就算了,徐直從來就不可能是他的,如今近距離的意識到這件事,近到就差一步徐直就是他的了……他只剩蝕骨的記恨。
是誰踫過她……她踫過誰……他都想千刀萬剮他們。
他捏緊了手里的東西,直到那東西硌的他手生疼,注意力才轉了回來。
他打開掌心一看,就是一怔。
……是大魏的同心結,硌到他手的是下面鳳凰雕飾的玉佩,正和西玄的風格。
是徐直衣上掉的?她想送給誰?周文晟?姜玖?還是那個叫九行的?或者,小倌館里的男人?周文武面容剎那猙獰,突的又憶起他那個荒誕無稽的夢境——恐懼、憤怒、懊惱,以及天下間再也沒有哪個人的絕望,不管飛遍天下那一角,此生此世再也尋不到那個人。
當時他宛如身臨其境,出了一身冷汗,即便是現在,只要一想到,心頭就是一陣冰涼。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他攥緊了同心結,瞥見桌上隱隱約約看不見的物品,走過去一看,是準備好大魏紗布和金瘡藥。
他嗤笑一聲,卻也沒有自虐的打算,才扯上血濕了又干的紗布,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似是被光給驚擾,他眼神幽暗的轉向床上半天後,默不作聲的吹熄蠟燭,屋里立刻一片黑暗。
他模黑涂上藥,包裹好傷口,回到床前,輕紗後的呼吸輕淺而平緩,顯然睡得十分熟。
他嘴角嘲弄的揚起,一把掀了床幔,上了床。
姜玖提著燈籠自遠處走來,見同墨與九行並行,問道︰「大姑娘呢?不是說要去地牢審人麼?」
同墨比著手勢,姜玖一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側過臉轉向徐直屋子的方向。
良久,他在轉回時,神色自若的嗤笑著︰「看來,周文武終究還是成了後院人了啊,大姑娘看上他還真是他的榮幸。這也好,既然大姑娘睡了,就不用喚醒她。這周文武本事啊,竟能讓大姑娘喝下她不喜歡的藥,看來真有幾分後院人的資質啊。」
九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姜玖,他是皇子,怎能真讓他成為後院人?」
「嗯?」姜玖仿著徐直的口吻,笑道︰「他真的還是皇子麼?流著皇族大魏血,就是皇族人了?那我流著西玄古老貴族的姜姓血,怎麼如今我在這里為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