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這一刻她才完全清醒,黎永萱像被電到一樣陡然坐正!
「小姐,像你這樣,要怎麼做這一行?」她身旁的嗓音再度響起,帶著濃濃調侃之意,「我們一天到晚在受傷,你要是動不動就昏倒,報告還怎麼寫?不如還是改派個男生來吧。」
黎永萱背脊整個僵直,深吸一口氣,她扶著鏡牆慢慢站了起來。
今天丟的臉也夠了。真的。絕對不能在眾人面前繼續丟臉下去。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站穩,稍微拉整好衣服,撿起散落的數據和筆記,然後謝過教練、謝過眾選手之後,從容離去。
等她離開,靜態訓練的教練清清喉嚨,說︰「好了,現在重新開始。深呼吸、專心──」
進行到一半的冥想訓練被打斷,其實是最麻煩的,而且,教練已經敏銳察覺到選手們的注意力有點散掉了,光看那一雙雙閃爍著光芒的眼楮就知道。
其中包括一雙淺琥珀色的銳利眸子。
而讓選手們心思浮動的主角已經走遠了。
一出運動中心,黎永萱就懊惱到很想撞牆!砸車!摔東西!毆打自己!
堡作這麼多年來,第一次丟這種大臉、出這種大包!要是傳回集團去,讓總監听見了……想到這里,她真的當場就想挖個大洞把自己埋進去!
這種懊惱的情緒,只能用工作來轉移、擺月兌。可是一直到夜深,她回家、埋頭寫報告寫到一個段落之際,都還縈繞不去,無法排解。
抬頭,她才發現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她連晚餐都忘了吃,也沒人提醒。
當然沒有人提醒。自己住、自己照顧自己都這麼久了,就算餓到在房間昏倒,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把報告草稿先存盤後,站了起來,伸展一下因伏案打字而酸痛的肩頸、手臂,一面揉了揉疲倦的雙眼。饑餓加上坐久了突然站起,有些昏眩,她撐住桌面。
突然,下午的情景又躍上心頭。
醒來發現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有人護著她的感覺,很新鮮,也很奇異,讓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叮!計算機喇叭發出清脆聲響。
有新的電子郵件!黎永萱立刻湊到計算機屏幕前查看。看到的雖然只是一封群組信,但,是來自總監──
她在寂靜的夜里,一個人傻乎乎的笑了。
第2章(1)
總監居然要來了!
「梁總說,你的分析報告寫得非常有趣,他看到了很多潛質。他想要親自到運動中心一趟,實地觀察。」總監秘書有著極甜美的嗓音,像唱歌一樣的對她說。
那一刻,黎永萱真的以為世界靜止了幾秒鐘,她連呼吸都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也幾乎听不見秘書在電話那頭講了什麼。
只知道,「他」要來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年終集團的酒會上。那時風度翩翩、全場注目焦點的梁總雖然周旋在眾多美女之間,卻還特別抽空跟她說了幾句話,親自拿了香檳過來給她,聊了一下她的近況和工作。
兩人話匣子一開,居然就停不了,一直聊到深夜──
回想起那一夜呀,她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就算沒有喝酒,一股醉意卻蔓延上來,整個人都像泡進金黃色的香檳里,還直冒泡泡。
「小姐,你怎麼老愛擋路?」身後突然又悠悠傳出懶洋洋的嗓音,「麻煩讓一下好不好?」
醉意煙消雲散,香檳、泡泡、粉紅色的氛圍一下子整個破滅,她又被再度拉回現實。回頭怒瞪──
丙然又是那個討厭鬼!
最近這一陣子以來,她為了評估報告,天天跑訓練中心,而目前正在集訓期的競速滑冰隊就是主要使用者。來來去去都踫面,認識了之後,覺得全隊十來個隊員都是認真的好孩子,就除了麥緯哲以外。
這人……該怎麼說呢,總是三言兩語就開始測試她的耐性。
換成別人出聲,她大概馬上就閃身讓開還道歉;但是麥緯哲特殊的懶洋洋又痞到極點的語氣,就讓她忍不住要回嘴。
「這里走道這麼寬,你又為何老是要我讓你?」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示意要她往下看。「冰刀。」
可不是,他重量訓練結束,要準備上冰場練習了,腳上穿著冰刀,走起路來不大方便,呈現外八字,有點像鴨子。
黎永萱不大甘願地讓開,一面低聲嘀咕︰「你們穿冰刀都快能飛了,怎麼不會走路?」
「不是已經教過你了?我們短道的冰刀呢,為了要高速過彎,所以冰刃是偏鋒,站著是不穩的,會跌倒。」說著,他還故意舉起腳給她看。
不得不說他柔軟度挺好,腳一抬就能抬好高,亮晃晃冰刃在她面前閃著鋒利寒光,她窒了窒,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很利喔,剛磨好的。」麥緯哲得意洋洋,「會怕就好。讓路吧。」
真幼稚。她又瞪他一眼,不過還是依言讓開了。
他笑著經過她身邊,不過,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楮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被他這樣看的時候,黎永萱總是一陣不自在。偏偏他老是愛這樣端詳她,彷佛非常享受她的局促不安似的。
「又怎麼了?」她戒備地問,「我已經讓路了啊。」
「你今天早餐吃了什麼?」
早餐?被這麼一問,她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她吃飯時一定是邊吃邊看書或瀏覽文件、回信,甚至是開會,根本不大記得自己吃了什麼。
「我喝了咖啡……好像還吃了面包?」她自己都不大確定。
「很香。」他湊過來,還深深在她肩頭吸了一口氣。「你吃了甜甜圈吧?而且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咖啡是榛果拿鐵──」
他靠得很近,氣息相聞,她的耳根子突然麻麻癢癢的。
「你……」
罵人語句還沒來得及出口,突然之間,選手們不知從哪里一個一個冒了出來,瞬間擠滿了她身邊。
「榛果?」
「拿鐵?」
「甜甜圈?」
「巧克力?」
每個人都听到關鍵詞,眼楮全部發亮!
黎永萱被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你、你們想干什麼?!」
「訓練期飲食控制好嚴格,你就讓我們聞一下吧。」回答哭喪著臉。
「我已經一個半月沒看過甜甜圈了。」
「我三個月!」
「……冷靜一點。」她徒勞地勸阻著。
看她又尷尬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眾人更變本加厲,圍繞在她身邊,靠得更近,擠得水泄不通。「喔喔……那巧克力的甜味……面粉的香氣……」
這一陣子以來,他們枯燥又嚴苛的訓練生涯里,多了這個看似嚴肅卻很容易臉紅的黎小姐,猶如多了一個新玩具、吉祥物──
吉祥物講話都結巴了,冷靜的表相慢慢崩解中,「不、不要再鬧了,你們不是要、要練習了嗎?」
幸好幫腔的及時出現。總教練猶如天音般的嗓音冷冷飄過來,「沒錯。你們是打算鬼混到冰都融光了,是吧?」
教練一出馬,果然大伙兒都乖乖放過黎永萱,往冰上走。黎永萱這才松了一口大氣,在場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想到剛剛的危急狀況,她忍不住打個寒戰。獨來獨往慣了的她,實在不習慣跟一群人這麼貼身接近。
何況,冰要怎麼融啊?練習場內溫度常態保持在攝氏五度左右。每回觀摩練習時,運動員毫無感覺;但靜坐一旁,身著襯衫、窄裙,標準OL打扮的她常常筆記寫著寫著,寒意從手、腳一路浸上來,冷到筆都快抓不住──
「喂,幫我拿著!」突然的吆喝聲中,呼的一下,一團黑影迎面飛來。她只來得及抬起頭,下一秒就被蓋住了臉,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