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晴蜜又開始月復痛,一見到他立即軟倒。
「我馬上去找穩婆,你撐著點兒!」讓出自個兒的房間,高嚴臨時也找不到人幫忙照顧杜晴蜜,只能一路念著阿彌陀佛沖到穩婆家。
連夜把穩婆挖起來,死拖活拖,只差沒把她扛上肩帶回來,還沒接近大門就瞧見月光下站著一名高瘦、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男子,高嚴直覺是來投宿,還沒靠近就出聲打發他——
「今天東家有喜,沒空做生意,你到別家投宿吧,這里很多地方讓你選。」高嚴見他文風不動,晴蜜還等著他呢,就不客氣了。「讓開!有人要生孩子,你別擋路,如果一尸兩——哎喲,穩婆,你干麼打我?」
「說什麼不吉利的話,還沒生呢!呸呸呸!」又是一個大老粗,孩子生下來又要累娘了。
「晴蜜要生了嗎?她在哪兒?」門口男子听到有人要生孩子,雖然還沒十足月,九個多月也有了,差不多是晴蜜的產期。
「是呀,就是晴蜜——等等,你怎麼知道——」
「先別管了!穩婆,我妻子要生了,麻煩你幫個忙。高嚴,你還不快點帶路,愣著做什麼!」
男子低聲一喝,就算高嚴自個兒開店當了幾年老板的人都差些肅然起敬,把穩婆引到他的房間才回神,怎麼自己像條的一樣听話?
「你——」高嚴把穩婆送進去後,回頭打算找男子算賬時,穩婆又來吩咐。
「趁現在才開兩指,快去燒熱水,還有布巾,愈多愈好。我剛模了她的肚子,胎位有點不正,生產時間可能會拉得比較長,一旦換過五盆水,頭還沒出來一半,你們就討論一下,看要保大還是保小了。」
蔣負謙一陣天旋地轉,費盡心思才找到晴蜜,還沒見上一面就要承受可能天人永隔的局面?!他咽了幾回唾沫,心還是靜不下來,顫著聲音說︰「如果母子均安最好,萬一真要選擇的話……我要保大,一定要保大!」
「我不管,大的小的我都要!」高嚴吼了穩婆幾聲,但穩婆沒在怕,畢竟接生多年,什麼款的夫妻沒見過?她還被刀架過脖子呢!
「去燒水吧你!」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誰的,穩婆就兩個一塊兒使喚了。「你們看誰有錢,到藥鋪切幾片參片回來讓孕婦含著補氣,現在最關健的就是孕婦的體力能不能撐上幾個時辰。去吧去吧,我會盡力讓母子均安的。」
三人分頭行事,蔣負謙對這里不熟,所以由他到廚房燒水,高嚴到藥鋪切參片,穩婆回到房間後,在床頭旁的牆上,掛上了臨水夫人的畫像,其以能護佑生產而聞名,每回接生她都會把畫像帶上,希望生產一切順利,如有神助。
第9章(2)
杜晴蜜疼得難受,但穩婆總說還不是時候,千萬不能用力,為了保留體才好生產,她忍著不喊疼,咬著穩婆給她的軟木。
熱水好了,參片也來了,穩婆放下床簾,怕換水時透風,著涼就不好了,待五指全開,穩婆先是揉著她的肚子,要她吸氣、吐氣、用力推。
「好痛……」杜晴蜜還是忍不住慘叫出來,眼淚汗水交錯,濕了布枕。
「負……謙……負謙……我好痛……」
「不能放棄,你要用力,孩子才會動,我才能推正胎位,你不能放棄。」穩婆也是滿頭大汗,心里致念請臨水夫人下凡幫忙度過難關。
房外的蔣負謙與高嚴頭上的冷汗不比在房內奮斗的兩人少,尤其听到杜晴蜜喊出了他的名字,蔣負謙差點奪門而入,握著她的手輕哄。
「晴蜜,我在這兒,你不能放棄,撐下去,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他不能失去她,別把她帶走!
她好像听到了負謙的聲音……飽受撕裂痛苦而意識渙散的杜晴蜜頓時沖出一絲清明,力氣回來了一些,繼續順著穩婆的指示吐納施力。
「負謙?!」高嚴的下巴差點嚇到合不回去,繞著蔣負謙轉了幾圈,端詳了好一陣子。「你是劉負謙啊……你這渾小子怎麼變得這麼多?都瘦得掉了一只豬的肉了吧?」
蔣負謙瞪了他一眼。「你現在才認出來?眼楮怎麼長的!」
「對對對,這是負謙對我說話的口氣,你真的是負謙!天呀,太讓我訝異了……不對呀,你怎麼會是晴蜜的丈夫?你何時成親的我怎麼不知道?還有,我記得晴蜜說他丈夫死了,她還得工作償還她丈夫生前積欠親戚的藥費呢!」
「別听她這些氣話,我們之間有點誤會,不然她怎麼會離家。」她竟然對外說他走了,是對他心灰意冷才這麼說,還是氣在心頭,有人問起才故意說他不在了,不願想起他這個人?
氣消了,冷靜過後或許還會想開,主動回到他身邊或是請人帶個口信,倘若對他已經不存有任何希望,說不定就帶著孩子老死在外,再也不回來了。
「晴蜜看不出來這麼倔耶,她來我這里工作的時候肚子已經不小了,想讓她做點輕松些的差事,她還嫌月例拿得不踏實。你老婆真的很怪——我是說特別!特別!」被蔣負謙一瞪,高嚴馬上改口。他女乃女乃的,這小子氣度被淬煉得好嚴唆,跟當年站在別人身後黯淡無光的小子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兩人之間的氛圍有點僵,他趕緊開了個新話題。「听說省城有人開出兩千兩找一名孕婦耶,你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嗎?兩千兩不知道能娶幾個妻子了,不覺得有點浪費嗎?」
「那個人就是我。」蔣負謙盯著門口,就怕風吹草動,不理高嚴差點閃了舌頭的樣子。
「呢……我有幫你講話喔,真的,我說你到死就守著一名女人。」
「如果你不說話我會更感謝你。」除此之外,他相信高嚴說了更多不利他的事。「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
他一直听見晴蜜痛苦的悶喊聲,呼吸相當濃重,斷斷續續,像接不上力似的。「穩婆,晴蜜的狀況還好嗎?」
「還在未定之天,再幫我換盆熱水來。」
蔣負謙開了門,杜晴蜜在床簾後,看不見她的狀況,地板上那盆本清可見底的熱水好像剛從血池撈起一樣,他心都揪擰了,卻不敢遲了動作,急速地換好熱水。
連換了三次,還是听不見孩子的哭聲,杜晴蜜的聲音愈來愈微細,幾乎無聞,每換一次水,穩婆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他背眷整個發麻,冷氣由腳心開始上竄。
「晴蜜,你撐住。我不能沒有你,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生,就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活下來,別丟下我一個人……別讓我們的家庭缺角了……」
蔣負謙一拳砸上木門,砰的一聲,杜晴蜜虛弱地睜開了眼。
「穩、穩婆……幫我個忙,要是我有個萬一……幫我跟負謙……跟我的丈夫說,我不後悔遇上他,是他給了我不……不一樣的人生……幫我謝謝他……」
「這事留著你自己跟他說,還能托付我這些話,表示你還有力氣,給我撐著!」穩婆撬開她的嘴,在舌下塞了參片讓她含著。
杜晴蜜又累又痛,很想兩眼一閉就昏死過去算了,可當她感覺到肚子里的孩子滑出去了些時,激發了她的母性,打起精神又使勁地推。
「看到頭了,好,再吸氣、吐氣,慢慢來,頭過了,過了!」人說頭過身就過,沒一下子孩子就滑出來了。拿起泡過花椒水的剪刀把臍帶剪掉,打了個結把孩子倒吊打哭,孩子哭聲一出,大人們頓時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