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人選最好,我現在就去問問她。」如果可以,明天早上就來幫忙。
「噯,別急。」杜晴蜜捉住他的衣角,又不是什麼大事,他急得跟天快塌下來沒兩樣。「難得你放半天假陪我,就別浪費了,我們到前院泡茶賞花吧,艷紫荊不是開了嗎?」
「好啊,難得娘子有難興。」蔣負謙自然應允,備竹椅茶幾,炭爐茶具,杜晴蜜隨後出來,卻是先看角落水缸里的蓮花。「你喜歡蓮花?」
「嗯,喜歡。早上你出門後,我吃完早膳就坐在台階上賞蓮,那時花苞正要密合起來,我就想著清晨吐蕊時會是什麼模樣,又想到如果茶葉泡開時,能像蓮花吐蕊,一定很有趣,好像杯里浮著觀音座似的,討喜又吉祥。」她一個人在家,只能這樣找樂子。「茶葉不是長的嗎?制茶的時候用大把生茶抽成一穎花苞,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可以,說不定能試試在中間抽朵杭州菊或茉莉,泡開的時候更迷人……欸,我瞎說的,你別生氣。」
他的臉色好難看,像在思索什麼似的,唇瓣抿得好緊,說不定都能把蟹腳抿斷了。之前她說采茶簡單,被他斥了一頓,這回會不會怪她把制茶想得太容易?
「不,我覺得你這主意很好。」茶要色香味形,如果鳴茶能多個「體」,比例拿捏得當,制茶工藝就能跟其他茶號拉開距離,還用得著怕蔣英華搞鬼嗎?
蔣負謙恨不得立刻沖到書房修書一封,送到張家老爺介紹的制茶師傅手里,請他過府一敘,討論是否能將晴蜜的主意體現出來,同時能防範其他茶號仿效。
可是,是他說要放半天假陪她的,這回怎麼好意思開口說要回房處理會事?蔣負謙的靈感源源不絕,恨不得立刻動手寫下來。
杜楮蜜見他心不在焉,向來細心穩妥的他,竟然讓熱水燙了幾回。既然他看重她隨口提出的主意,她應該有幫上鳴茶的忙,心里也是驕傲得意的。往後還有幾十年能泡茶賞花,不貪這一時。
「你去忙吧,我在這里曬會兒太陽,不礙事的。等你說的那位要介紹幫手的人來,我再請他到隔壁探阿水嬸的口風。」她挪了竹椅位置到艷紫荊下,蔣負謙見狀旋即接手,順著她的指示擺到了樹蔭能遮到臉的地方。
他愧疚,但也松了口氣。「謝謝你。」將她擁入懷里,其實不太寄望這個擁抱能消除她心里的委屈。「謝謝你的體諒。」
杜晴蜜笑了,眼眶濕濕的。得了他這句也值了。「去吧,正事要緊,孩子以後是要拿爹當榜樣的。」
「我就在書房,有事喚我,千萬別逞強自己來,知道嗎?」蔣負謙想了想,又說︰「還是你跟我一塊兒去書房?」
「別了,我進書房,小小打個噴涂你都緊張得像天快塌了一樣,你辦什麼公?」她天天告訴自己要耐得住寂寞,只要負謙得空,時間都是她的。「去吧,我一個人行的。」
她不只是蔣負謙的妻子,還是鳴茶茶號當家的妻子,已經幫不上忙了,還雞腸小肚地拖累他的腳步,能看嗎?
蔣英華以蔣母之名另設茶號,以低價打擊鳴茶,可能茶量有限,私改合同的茶行維持在四家不變,蔣負謙尚未決定是否要告上官府或是私下和解,因為他正忙著跟制茶師傅研討蓮茶——泡開後像朵蓮花座的葉。
他畫出了幾張圖,說明以棉線纏繞茶梗的部分,揉捻成球狀,等蓮茶工藝有規模可循,再來改進于蓮心的部分加入干燥且可食用的小花。
「夫君,打擾一下。」杜晴蜜敲了書房,得到應允才開門。「姊姊派人請你過府一敘,說有要事相談。」
「好,請他稍待,我收拾一下就隨他過去。」蔣負謙卷走草圖,交由鳴台山的制茶師傅。房里是各茶山的代表師傅,共有七位,書房雖然是宅子里最大的房間,但一口氣塞了七個大男人,能轉身走兩步就很了不起了。「你們先回客棧檢討,有什麼意見,明天再說。」
「是。」制茶師傅們也跟蔣負謙一塊兒離開,踏出家門前,正好遇上買菜回來的阿水嬸。
她接了幫佣的工作,又有個跟蔣負謙差不多大的兒子,自然就把他們夫妻倆當自己的孩子看,偶爾母性一起,就想管一管。
「菜都買回來了,吃完午飯再走吧?」
「阿水嬸,不用麻煩了。負謙要到龍家一趟,姊姊等著呢。」杜晴蜜站在廳門前喚著阿水嬸,同時揮手要蔣負謙快點離開。「負謙工作多,別誤他的行程,以後他留下來再煮他的飯吧。今天就我們兩個吃。」
「不是我嘮叨,做人家的妻子,怎麼不關心丈夫三餐吃得好不好呢?最近的小輩們想法都不對。算了,你就當我老婆子年紀大,不念不舒服,左耳進右耳出。我進廚房準備吃食,你先去縫小孩子的衣鞋吧。」
「好。」杜晴蜜笑著,阿水嬸終究是長輩,不想跟她爭辯什麼。阿水嬸很熱心,可能生活沒什麼寄托,很愛東家長、西家短,頭一次見姊姊來家里,前腳剛走,她後腳就來探听他們跟龍升行有什麼關系?本來還想托她替她兒子在龍升行引差事,讓他跟媳婦搬回省城來住。她不好意思向姊姊開口,便請負謙幫忙,後來才知道阿水嬸的兒子是怕婆媳問題,借口不跟母親住罷了,便婉轉回拒了阿水嬸。
外頭光線好,杜晴蜜搬著竹椅到廳外走廊,要替月復中娃兒縫制衣物,不知是男是女,索性就一道兒做了,最先完成的是避邪惡、保平安的小虎帽。
不曉得孩子生出來會像誰多一點?她沒見過負謙小時候,如果孩子長得像他多一點就好了,戴上這小虎帽,沒牙的小嘴淌著銀絲,隨著大人的逗哄呵呵呵地揮舞著小手,模樣不知道有多可愛。
杜晴蜜擱下小虎帽,往大門看了去,只是無意的一瞥,卻瞧見了一名個子嬌小、眼距微開的姑娘家,在門口探頭探腦。
會不會是阿水嬸的媳婦呢?杜晴蜜擱下裝有針線布片的竹籃,趨上前探問︰「你要找誰?阿水嬸嗎?」
豈知那名姑娘陰惻惻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一溜煙地跑了,留下滿月復疑問的杜晴蜜,只好搔搔頭,走回廳前回廊。
那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呀,看起來不像尋人,反而像尋仇一樣。
蔣負謙來到龍家,穿庭過院,來到主廳一樓的議事廳。廳中只有龍君奕與蔣舒月,未有任何服侍的奴僕。此間未經通報,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入內。他才剛踏進廳里,領他過來的奴僕便將大門關上,杜絕任何干擾。
「姊姊、姊夫。」蔣負謙拱手示意後,便尋一處落坐。「姊姊急著找小弟來,是為了商討如何應對蔣英華的計策,還是姊姊已有月復案?」
「君奕這幾天跟蔣英華聯絡過了,我們本想請他到省城厘清始末,他卻說蔣家與龍升行已無生意往來,要談就要我們到福州,大伙兒進玉磬行談,姿態高得嚇人,還在信用一事上反問君奕,岳母置茶山,以劉氏名義出貨,哪里礙著他跟玉磬行簽定的合同了?」氣得她差點把回信撕爛,最好他買下茶山一座,產量足夠應付四家茶行,明明就是把玉磬行退掉或壓價的茶葉借尸還魂出售!
「意料中的事,姊姊也別氣了,不值得。」蔣負謙安撫道,語氣徐和。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急,是否有什麼錦囊妙計?快說出來大伙兒評估評估,別讓你大哥佔了便宜又賣乖。」龍君奕呼了一口熱茶,態度不熱不急,若非這事動到他妻子最看顧的弟弟,他根本樂得坐收漁翁之利,說不定能攀這波趨勢,把鳴茶引回龍升行里,連循以往與蔣家的合作模式,全權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