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們這個小區有點大——十二棟大樓,每棟都超過三十五層,保守估計超過一千個門牌,實在很難知道他住哪里。
「我住在……」男人話未說完,看起來又快要往旁邊倒去。
程可涼看他暈乎乎的樣子,有點擔心,「還是叫救護車吧。」
「不用,坐一下就好。」
坐?這里是路中央啊,而且看起來快下雨了……她想了一下,提議,「到我家休息可以嗎?等你好一點,再打電話給家人,請他們來接?」
男人欣然接受,「麻煩你扶我一下,頭有點暈。」
程可涼點頭同意。但他坐在地上的時候還不覺得,一站起來,媽啊,竟比她高了一個頭!她只到他的肩膀,好難扶……
千辛萬苦把這個龐然大物拖回小窩,她把他安置在沙發上,看他閉著眼楮,她想等會再問他電話號碼吧。
寶石大概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居然躲在棉被里,一聲不吭,她看了忍不住想,笨貓,貓在被窩里有什麼用,尾巴在外面啊。
今天的第一堂課是十點,她還有兩個小時,雖然沙發上有個「意外」正在休息,但她還是決定如期完成計劃——期中報告的資料收集。
傍自己沖了一杯速溶咖啡,正預備打開計算機時,沙發上的男人說話了,「可以給我一杯嗎?」
聲音有點低,還滿好听的。
「我只有速溶的喔。」她每次喝咖啡時都會覺得,自己也許是這個高檔小區里唯一喝速溶的人。
她不是有錢人,住在這里單純是安全需求。
「不要緊。」男人說,「我喜歡濃一點的,不要糖。」
于是,程可涼照他說的弄了一杯無糖濃咖啡。
聞到香氣,男人睜開眼楮,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程可涼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很喜歡速溶的味道,但還是很有禮貌的又喝了兩口才放下杯子。
「好多了?」
男人點點頭,溫和一笑,「好多了。」
幸好。
問了名字電話,把人送回去,應該就可以結束今天早上的這場意外,再找下資料,她也差不多該去學校了。
「我叫程可涼,你呢?」
面對她的問題,男人笑了笑,「我叫……叫……」開口,笑容消褪。
看男人似乎有口難言,她頗感疑惑,看他的樣子不像是中文不好啊,就算是中文不好也不至于連自己的名字都講不出來吧?
「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男人很平靜的看著她,「那個,我好像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第2章(1)
面對男人吐露的訊息,程可涼睜大眼楮,心里大喊——不、會、吧……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他說自己很好,沒事,手腳一點破皮都沒有,連黑色的休閑褲都沒沾到灰塵,為什麼會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不∼
程可涼一雙眼楮盯著他——你在開玩笑對不對?如果你現在承認自己是在開玩笑,我絕對不會介意,還會配合哈哈兩聲說你好幽默,快點,承認吧!一切都是心血來潮的惡作劇,只是想看我驚慌失措而已。告訴你,我現在驚慌失措了,事實上我剉死了,所以告訴我,一切只是開玩笑,求求你大爺……
大概是她散發的訊息太明顯,男人略帶歉意的又說了一次,「頭不暈了,可名字真的想不起來。」
程可涼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低下頭,皺眉,一分鐘後,再度抬起頭,看著他,「你是說……」
「想不起來。」
「不是我的幻听?」
「你沒有幻听。」
簡單五個字打碎她最後的希望,青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這人頭殼沒破卻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這是要請警衛幫忙廣播找人,還是去警察局報案撿到失蹤人口?
如果他家人來認領追問他為何突然變這樣,她是要怎麼回答?
抱歉,他被我的鞋子打到,所以他失去了記憶……鞋子為什麼會飛出去?因為我養了一只笨貓,它最近處于發情期脾氣很暴躁,我沒管好它……
這樣她是要怎麼去上課?
今天早上十點是點名狂魔的課,還連續兩堂,吼!
她撲向床鋪,把罪魁禍首從棉被中揪出來,「程寶石,我要把你的毛剃光,然後帶到涼亭那群母貓那邊,讓她們嘲笑你。」
嗷嗚,嗷嗷嗚∼
「還敢反抗?哼,我過去縱容你,不代表我這一次會縱容你,不要以為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就會沒事,我告訴你,你完蛋了!」
喵嗚∼
「我要把你送去流浪動物之家,如果有人問為什麼這只貓會被送來,我就會說因為這只貓很壞,給主人惹了大麻煩,所以主人不要它了。
「你再也沒有這麼好的床墊可以睡,寒流來的時候也別想有電毯可以躺,還有,你再吃不到最愛的那種零食棒,沒人給你撒嬌,你就只能孤伶伶的在籠子里,別的貓也不會來找你,因為它們都會知道你是一只壞貓。而跟你在一起會學壞,壞貓是找不到新主人的,你就一輩子待在流浪動物之家吧!」
喵喵喵∼
賀天霽饒有興味的看著一人一貓的表演,主人殺氣騰騰,虎斑貓不斷湊上去示好——剛開始只覺得新鮮,等到主人煞有其事的開始訓話時,男人嘴邊已經忍不住揚起一抹笑。
比他想的還有趣啊。
他是沒養過小動物,不過如果貓咪這麼有趣,以後倒不妨養幾只——男人當然沒失憶。
頭有點暈是真的,不過休息一下已經好了。等看到這個小窩、看到這個女生,他突然覺得如果是這里的話,躲一陣子應該沒問題,而且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是的,躲。
賀天霽前幾天才從德國回來,正確的說法是,被他爺爺病重的消息騙回來。
一下飛機,他憂心忡忡的奔往醫院,但媲美飯店套房的病房中,神采奕奕的爺爺跟他說,自己老了、累了,想好好休息,乖孫子啊,寰英就交給你了。
末了,還跟他說,年底前跟芙佳定下來吧。
張芙佳是「麗至游輪」的千金,她喜歡他這點他是知道的,但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他又不是動物世界中的兔子,為什麼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而且最奇怪的是,張芙佳已經開始自稱是他的未婚妻了。
爺爺說,芙佳這麼漂亮,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雖然他也愛美女,但美麗只是皮相,人終究會隨著時光逐漸老去。假設他因為芙佳的美貌娶了她,可等她青春不再時,本來就無話可說的兩人會變得相敬如冰,他要怎麼辦,或者,她要怎麼辦?
「我們都知道你眼光沒這麼爛。」跟他通風報信的朋友說,「不過因為她現在的名字已經從「張芙佳」變成「賀天霽的未婚妻」,所以還是跟你說一下。」
最麻煩的是,好像除了新郎之外,雙方親戚都對這件婚事樂見其成。
寰英的事情他勉強能接受,未婚妻這實在不在他能忍受的範圍內。
從小由爺爺帶大,爺爺當然對他十分了解,怕他抵抗,于是趁他去醫院「探病」的時候,讓人把他的護照、身份證……等等,所有能證明他身份的檔案都收走了,而且收走信用卡、提款卡,他身上只有一些歐元,連一塊錢新台幣都沒有。
那他要怎麼過活?女乃女乃配了一個萬能秘書給他。
萬能秘書下面還有好幾個事務秘書,賀天霽享有完全的指揮權——他可以指揮秘書買下東區的任何一間出售中的店面,卻無法走進便利商店自己付錢買一罐礦泉水,很尷尬的一種闊氣。
他不是沒想過利用計算機轉帳,但前提是要有卡可以去ATM領,補辦卡片得有身份證明,這又回歸到最開始,他的身份證與護照已經被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連夜送進瑞士體系的保險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