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二個星期,程可涼就發現了,發現一樣是工作八小時,客服跟工程師的薪水完全不成比例。
她的時薪是一百三,工程師卻是四百起跳,五百、六百的也大有人在。
重點是,其中一個值班工程師還小自己一歲。
那個人叫李國邦,她一直以為李國邦只是女圭女圭臉,後來才知道他不是女圭女圭臉,他是真的很小。
听說他也是家境問題,所以一直是半工半讀。
她提議由他教自己編寫及修改程序,她則以加倍時數的英文補習當回饋——她知道李國邦無法負擔私立大學學雜費,但以他的英文程度要考上國立,有點難度。英文跟其它科目不同,基礎沒打好,想學,只能重新回去打基礎,而他跟她一樣,沒有那樣多的時間重來,也沒有那樣多的金錢去補習。
李國邦高中時已經取得多項計算機相關資格,也寫了幾個付費下載的程序,而程可涼高二時多益考試就已經突破九百分,雅思則在老師的特意指導下,拿到最高級數,因為表現優異,當時私校校長還另外給了她一筆愛校獎金。所以兩人教授彼此都是綽綽有余。
整整一年,他們都將班表排在一起,都是大夜,相較于白天,電話比較少的狀態。
李國邦教她從看懂計算機語法開始,編寫、找錯、修改;她則擬定計劃表,從名詞跟be動詞開始講解。
兩個差不多出身的人都知道這是影響將來的學習,因此都很努力。
第1章(2)
一年後,李國邦考上南部的一所國立大學,程可涼則在他的指導下考取了幾張計算機相關證照。那個九月,他到南部去,她則憑著那幾張證照接了李國邦的位置,開始每天深夜,帶著耳機在線上幫玩家解決各式各樣的問題。
另外,她自己架了一個網站,專接各種零散的案子做,點餐系統設計、服飾倉儲存貨、購物車系統、旅館的住退房系統……等等,也兼做MSN英文對話練習,薪水加上這些外快,一個月大約有六、七萬的收入。
每個月她都會轉三萬塊到小嬸的賬戶里——小叔留下四個孩子,學費、房貸、吃住,小嬸一個人的薪水根本無法負擔。
大叔、二叔都叫她不要這麼傻,存點錢,要為自己打算——程可涼每次听到都忍不住想,當年小叔決定照顧她這個遺孤時,他們是不是也叫小叔「要為自己打算」?
真可怕。
需要幫忙時跑得遠遠的,連過年都不敢來看她,生怕她會要求金錢協助;當發現這個佷女念的是最好的大學,多益跟雅思都測出極好的成績,還在一間有名的在線游戲擔任程序維修工程師時,馬上又跳出來做慈愛長輩樣。住在台北的二叔還一直勸她把小窩退掉,搬到他家住,不用房租水電,一家人可以互相照應。
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她知道二叔夫妻倆在市場擺攤賣鹵味,最近攤子不遠開了一家連鎖店,生意一下掉了好幾成,于是將營業時間拉長,大人可以熬,可是,家里孩子都才十幾歲,無法自己照顧自己,要人幫忙家務跟接送,晚餐也不能老是外食,而且老大的英文跟數學都不好,必須補習跟上進度。
她會騎車、會煮飯;家務沒問題,念的是一流學府,國高中的英數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這才是「一家人互相照應」的真相。提供食宿,就想要一個免費女佣兼家教,最好女佣還能把打工的薪水拿出來補貼房貸,順便給堂弟妹一些零用錢,那一切就完美了。
程可涼雖然才二十出頭,但已經很懂人情冷暖了。
她沒去說破二叔二嬸的別有用心,只說一個人住習慣了,而且小窩就在學校跟公司的中間,上班上學都很方便。
二嬸像是沒听懂她的意思,還一直說,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在外面,怎麼想都不放心,還是一起住吧。
她並不需要這種別有用心的親情。
她真正的家人是小叔一家。
小叔小嬸一直對她好,即使後來要她申請助學貸款,她知道那也是沒辦法,家里的環境她是知道的。
他們沒辦法再多擠出一分錢了,可他們從來沒要她放棄學業。
讀私校的時候,小嬸總跟她說,住宿手洗衣服太累了,放假時帶回來用洗衣機洗比較快。
她看著可茜、可浩、可君,可洋出生,五人的身高都依照年代刻在牆壁上,他們就是一家人。小嬸從來沒有開口要求她幫忙,如果不是因為工作不方便住宿舍,又為了安全所以選擇比較高級的小區,她會給小嬸更多。
什麼叫做「為自己打算」?
當初小叔義無反顧替她處理爸媽留下的各種問題、帶她回家,甚至在當時未婚妻以退婚要挾他把年幼的自己送去育幼院時,可從沒想過為自己打算啊。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
寶石這幾天很煩躁。
因為寒流走了,春天來了,小區里不知道何時溜進了幾只漂亮的野貓,樓下野貓喵喵叫,寶石也跟著喵喵叫。
程可涼進出門時開始特別小心,生怕寶石一不小心溜出去談戀愛,帶回女朋友,然後生一窩孩子給她。
一只巨無霸已經很花錢了,她可無法再負擔一窩貓貓。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關好窗戶、進出注意,不讓它有機可乘。
想當然耳,寶石更加煩躁。
于是有一天,她回家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門明明只開了一個小小的縫,小豬仔般的寶石居然擠了出來,三兩步往外跑,她放下東西趕緊追。
五分鐘後,順利在小區草坪尋獲逃貓。
罷開始寶石還一直往涼亭那望去,後來被她拎著脖子訓了一番後,終于乖了。
「再逃一次家,我就不要你了,知道嗎?」
喵嗚∼
為了發泄多余的精力,寶石只好每天在家里奔來奔去,在櫃頂走走,又跳下來,在她腿邊待個三十秒,咻的一聲又往陽台去。
窗台、地板、洗衣機上面,跳,跑,跳,跑。
其間,故意打翻飯碗兩次,抓破墊子一枚。
就這樣過了幾天,終于……
那天是星期三,程可涼趁著下班跟上課中間的空檔,趕緊把積了幾天的衣服洗一洗,沒想到晾衣服時,寶石突然竄出,死命咬住她剛剛洗好的運動鞋,好像那只鞋子是它的世仇一樣,嘴巴咬緊緊、表情惡狠狠。
她試圖取下鞋子,可巨貓頭一撇,就見那只鞋子隨著這個動作往窗台外飛去,還來不及教訓近日脾氣暴躁的寶石,就听見一聲「啊」,然後有東西倒下的聲音。
打到人了!
程可涼探出窗台一看,看到散步道上倒著一個男人、一台腳踏車,還有一只顯眼的白色鞋子。
把寶石趕回房間,她連忙下樓。
拜托,千萬不要有事。
大概是听到她的祈禱,當她奔下樓時,男人已經自己坐起來了,揉著頭,顯然那是第一沖擊點。
還好沒有頭破血流,她稍覺放心,「你還好嗎?」
「還、還好。」
听見男人回答,她松了一口氣,「有沒有受傷?還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
「不用,我沒事。」
男人說著就要站起來,但很顯然的沖擊後遺癥導致他重心不穩,搖晃了下,程可涼見狀連忙扶住他。
「你住哪一棟?我送你回去。」
她住的這個小區算是中高級的,保全工作很徹底,門禁森嚴,除了磁卡還需要密碼才能進來,現在是早上八點多,這人又在散步道上騎腳踏車,顯然是晨間運動,除了住戶,不可能會是其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