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她閉上眼楮,怕自己會迷失在他那雙漆黑的眼瞳里。
「嗯?」知道什麼?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她微微嘆息,說道。
他笑了笑,模模他的頭,「總有一天的。」
自己是怎麼了?
夏琮崴在瀑布中央懸空而突出的大岩石上打坐,激流飛泄而下的水柱猛烈地擊打著他的身軀。他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每當一閉上眼,眼前不是浮現出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那片白皙無瑕的背,就是浮現少年那抹常掛在臉上的甜甜笑靨。
一開始只是偶爾夢到,直到現在,無論是身在何方,無論他在做什麼事,他幾乎無時無刻都會想到;最糟的是,如果只是想到也就算了,可他竟然想著想著就莫名地……起了反應?
就拿方才來說好了,人家不過是腳一時無力倒在他懷里,他就……
他只能趕緊沖出來沖個冷水,好平息這莫名產生的欲火。
這根本不合常理,他怎麼會對一個男人產生欲/望呢?這沒道理的。
若有需求時,他也會到春花樓去,所以不可能是欲求不滿。
可……他到底是怎麼了?
「大哥?」艾以拄著手杖慢條斯理地走出來,方才他忽然皺著眉頭向外沖的樣子讓她有點擔心。
夏琮崴看著那張明顯寫著擔憂的小臉,心被狠狠地震了下。
他想,或許他明白了。
……喜歡嗎?
但,這不就代表著他有斷袖之癖?
想當初听聞有些大戶人家偏愛豢養變童時,他還私下暗罵那些人不正常,而如今……他卻喜歡上一個男人,那他豈不是也不正常?
「我沒事。」他全身濕漉漉地跳上樹屋,站在艾以面前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她疑惑地張大著眼,側著頭看他。
如此無辜的表情及舉動,輕易地讓夏琮崴緊繃已久的理智啪的一聲斷掉,他無法控制地伸出手輕撫著艾以的臉。
他低下頭,吻住那張欲言又止的紅潤小嘴。
算了,不正常就不正常吧,他認了!
原來我有斷袖之癖……
艾以坐在馬車上,無言地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想著夏琮崴說的這句話。
在他吻了她之後,她本想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意,她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她以為他早發現她是個女孩,萬萬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地令她心寒。
他要的不是「她」。
而是男兒身的「他」。
第一次對一個人動情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的這份感情又該何去何從?
她自嘲地笑了笑。
這真的很可笑……她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要他不要逃避事實,結果她現在還不是同樣的選擇逃離,同樣的不敢面對現實。
一早醒來,他已進城去,只留了張字條在桌上。
我打算不再逃避,不管發生任何事。
希望你能接受我。
「……但你能接受我嗎?」如果知道我其實是個女孩,你的心意是否仍舊不變?
艾以不敢賭,她害怕這一賭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至少現在,能讓她帶著他的心意離開,讓她能夠假裝,假裝他就算知道了事實,也仍舊不會有任何改變。
第3章(2)
車窗外的一草一木快速地往後飛逝,這幾個月相處的景象一幕幕如泄洪般在她腦中潰堤。
她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擰住,揪得緊緊的,好痛……
留下字條後,她小心翼翼地順著夏琮崴從沒用過的陡峭梯子爬下樹屋,硬撐著發抖抽痛的腳走到附近的人家,她給了他們一錠銀子,請他們駕著牛車載她進城。
貧窮人家哪里見過這麼多錢,忙不迭的向她道謝,還順便叫了輛馬車送她回揚州。
大哥,會生氣吧?
氣她的不告而別。
氣她的無情。
氣她就這麼丟下他。
艾以從懷里揣出一塊玉佩,跟她隨身佩戴著的鳳玉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塊玉上所刻的是一只凰鳥,這是她在出城之後才發現的,她身上穿著的是夏琮崴的衣服,玉佩是他的。
握緊玉佩,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她掩著面,再也忍不住傷悲。
夏琮崴馬不停蹄地趕回山上,行至那天艾以沐浴的溫泉處,他在泉水旁停下腳步,低頭瞧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瞧著那大半邊都被胡子佔據的臉龐。
「……也該是時候了。」他喃喃說著,抽出腰間的匕首,將胡子打濕。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記得艾以曾這麼對他說過。
總有一天的。
他這麼回答。
不知道他看到之後會有怎樣的表情?夏琮崴滿懷緊張地想著。
他一刀刀剃下臉上那伴隨他多年的大胡子,逐漸露出旺盛毛發下那張年輕俊毅的臉龐。
他對著水面那許久未見的倒影笑了笑,「好久不見了。」
將匕首收回腰間,夏琮崴掏起水洗了把臉,順手模了一下他還不習慣如此涼爽的下顎,接著起身繼續趕路。
方才擦身而過的那輛出城馬車上坐著的人長得真像艾以,他心想。
沒可能的,他的腳還走不了那麼遠的路程,想太多了吧!
他搖搖頭,暗罵自己杞人憂天。
沒多久,夏琮崴回到瀑布旁的大樹上。
「我回來了。」他推開門,說道。
屋內只有一片沉默,沒有人回應他。
他感覺不太對勁,眼底閃過一絲不安。
「人呢?」他掀開布簾,房內也空無一人。
他開始急了,四處尋找著艾以的身影,廚房、樹下、瀑布旁,通通找遍了,就是不見人影。
「會上哪去呢?」
回到屋內,他拉了張椅子坐下,桌上的早膳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碗盤下壓了一張紙,那張紙,比他出門前所留下的字條還大上許多,不斷擴大的不安幾乎快將他吞噬,他壓下那股不安,將它打開。
大哥,很抱歉。遇到事情,逃走的人是我。
苞你一起的這段日子我真的很快樂。
我很喜歡你,只是,對你而言我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卻不能是戀人。
我很痛苦,既然不能在一起,朝夕相處也只會增添彼此的痛苦,所以我走了。
總是要走的,只是時間提早了些。希望你能理解,我有我的苦衷。
紙張在他手中被捏得死緊。
走了。
他走了。
他就這樣走了。
這算什麼?回答嗎?對他的回答?
為什麼走了?為什麼?苦衷,什麼苦衷?
他不懂,真的不懂。
夏琮崴走出屋子,抬頭看著頂上那片夾雜著灰色的藍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走?」他喃喃地念著。
「……為什麼……為什麼?」到最後,他忍不住對著天空吼了出來。
他就這麼站著,就這麼站著,直到太陽西下,直到四周只剩蟲鳴蛙叫。
終于,他轉身進屋。
看著屋內始終未變的擺設,曾幾何時,同樣的桌椅,同一張床,同一間房,竟顯得如此的大,如此的冷清?
他走進房內坐到床上。
不能總是只出一張嘴在做事情吧,這樣是抓不住人心的。
發願?你許了什麼願?
害怕看見而遮蔽自己的雙眼,事情依然存在不是嗎?
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我好想看大哥的真面目喔……
那瘦小的身影,就算在丟下他離去之後的現在,依舊縈繞著他,久久不散。
他沒有問他的名字。
原本以為等他傷好離開之後,他們就不會再有交集,所以他沒有問。
沒有問。
朝夕相處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他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看著充滿那熟悉身影的各個角落,他下了決定。
「我會找到你,等事情都處理好之後,我會找到你,然後……」
再不會讓你走!
「小姐,你回來後幾乎都沒怎麼吃,這樣對身體不好,還是多少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