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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婢 第6頁

作者︰初七

上頭僅僅注明了時間、地點、男人的身形與名諱,還有幾個對應的字句。跟在大少爺身邊四年,馮叔已經很明白大少爺的行事作風簡直到了料事如神的境界。

大少爺可以不出房門便知天下瑣事,正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只要是大少爺說過的事,絕對沒有一件有分毫差錯,而且只能是照著大少爺的旨意行為,才能得到效果,反之,就只能敗興而歸。

馮叔立馬領命退下。台面上,他只是瑞木家的普通漢丁,在暗中,他卻是大少爺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大少爺教他識字、算術、打拳、知識,還替他照顧家里的老幼,使他毫無後顧之憂,而他理當為了大少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無憾。

馮叔走後,瑞木修言仍在原處,他把玩著一只做工精良,縷花雕刻的千里鏡,也就是洋人們的玩意兒……望遠鏡,望了一眼案桌上的自鳴鐘,他凝神思索。

時局之牽變,非他所能掌握,只有順應時事,才有一方天地……而他別無選擇。

良久過後,他起身走出書房,沿著檐廊來到花梨身處的天井中庭。

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還趴在長凳上的女娃。

因為上無頂棚的全然露明,讓陽光毫不留情面的直射在她的小臀上,他並無移開視線,只是淡淡的掃過白皙上的紅痕後,攏起劍眉,走上前去。

靠近花梨身邊,他才發現道娃兒已然睡去,索性也不叫醒她,趁著她無意識的時刻,悄悄替她拉起褻褲,然後他再到嬌顏邊,撥開她凌亂的發絲,露出充滿淚痕的臉蛋,小嘴兒念念有詞,好似在抱怨某人的殘忍,讓她陷于苦境。「花梨,醒醒。」

本來就睡得不太舒爽的花梨,被太陽的熱度,朗音的叫喚,還有身體上的疼痛,悠悠轉醒。

睜開眼後,她隨即看見陷她于此的事主,彷佛看到殺人凶手一般,她驚嚇不已,「大……大少爺……」

面對她的恐懼,他含冤不白,可是這又能怎麼著?「嗯,能起來嗎?」

靶覺到瑞木修言好似又變成昨夜的良善哥哥,她疑惑著該怎麼回答他。若不是他無法確定現在的自己能否抱起一個昏迷的六歲娃兒,他也不必輕率的叫醒她,直接將她抱走即可,但就是怕自己的體力支撐不住,走到一半,摔著她就不好了。

「來,我扶你,咱們得快點離開。」萬一有其他僕人路過此地,將情況轉告娘親那里,這丫頭免不了又被責罰。

花梨依著他伸過手的力道,小心翼翼的起身,但還是不免牽扯到傷口,她哀叫出聲,「輕……輕……會疼。」

直到終于離開長凳,她雖然站直了身,可也不比方才那樣疼了。看樣子,這娃兒一定不只挨了五鞭,她小臀上的痕跡至少也有十來條。

好個惡僕,連主子的話也不從了!

瑞木修言牽起花梨的小手,正要帶著她離開,她突然驚叫了一聲。

「啊!那件避邪軟裘呢?」她抓抓自己空著的手,眼楮來回巡視著四周。終于,兩人在廳堂里的地上發現那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雪狐軟裘。

瑞木修言垂首凝視著花梨,低聲說道︰「髒了,不要取了。」

他本就對此物不具歡心,需要它,只是為了做場病戲給瑞木家上下看著而已,所以有沒有那件軟裘,一點也無所謂。

花梨可不懂這些,她不會解釋她想取回那件軟裘的意思,只想著那是很重要的一件東西,她想好好留著,就算它髒了、壞了,她也要好好護著。

不是軟裘有多珍貴,不是它可以避邪,不是它陪著睡覺有多舒服,就只是……應該是……確實是……是大少爺給她的東西,她就該好好留著。

花梨雖然不說,可是眼神倒是說得很明白,她想要那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軟裘,還埋怨似的,暗示他應該去拿……

瑞木修言無奈的搖頭,妥協的向前走去,拾起軟裘。

他再回到花梨身邊,朝她伸出手,「走吧。」

娃兒欣喜少年散發的善意,安心的將其手放置縴長白皙的掌心。

落在手間的柔軟,也讓他心一軟,輕輕收攏手掌,將小手包容其中。

長廊上,少年牽著娃兒緩慢的走著,曦陽籠罩,少年的影子恰巧遮掩了花梨小小的身軀。

大的提取著一件可笑的髒軟裘,小的則是一拖一拐的走路,背影看了實在不是美景,卻是最溫馨的畫面。

少年偏頭睨視花梨恬靜的側顏。

「花梨,你怨嗎?」怨他在廳堂上與她撇清關系,甚至不反駁她就是偷兒的誣陷。

花梨抬起雙眼疑惑的看著他,她放著膽子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那無辜又可愛的模樣,讓瑞木修言不禁笑了。

「你娘說的沒錯?!身不由己的人固然該是被人埋怨,而我也確實一直在做著身不由己的事。」只希望有日,這娃兒可以原諒爹那樣原諒他……

「大少爺……花梨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大少爺說的話,語意太過深遠,已經超出她所能理解的範圍。

瑞木修言並無打算要解釋意思,他換個方式回答,「我說,再讓你選擇一次,你若要離開,我即刻派人送你出府。」

這次花梨有著猶豫,她看著瑞木修言的眼楮,表面依舊清淡如斯,可是她仍是看出眼底的深意。

這讓她更加堅定自己所見,也因此固執的搖搖頭顱,「不要,花梨不要離開。」

不知怎麼的,听著她的回答,他竟然暗自松了一口氣。

或許是這個宅院實在令人感到孤寂,令他……非常需要有人的陪伴,而單純如她,是最好的人選。

「既然如此,那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小婢,摘你名里一字,從此喚你做離兒,是為了讓你往後記得,無論何時,你都有離開瑞木家的權利。」是為保身,也為保命。

倘若她終歸必須以辛勞工作才能換取在瑞木家的一碗白飯,那不如就收她待在身邊,就由他來奴役她,也好過她在其他僕人底下,任人折磨。

他望著路徑的前方,那表情、那話語、那一眼、一張一闔的嘴,包裹她小手的冰涼,她直到年華老去,始終記得,此情此景。

「離兒明白。」可是她永遠也不會離開。

少年就這麼牽著稚女敕的小手,走著,走著……

經過荷葉池塘,听著潺潺水聲,還有蛙鳴鳥叫。

最後,兩人消失在大宅院里的廊道盡頭。

這是一張權貴人家家里才有的大型床榻,名為拔步床又稱八步床。

床座雕刻卍形圖騰,鐳金描彩,看來莊嚴高雅,床身為上等黃花梨木打造,金漆油亮,上有頂蓋,下有底座。床下有小廊地平,四周立設矮圍,圈起整座。

遠看像方盒,近看有如木屋,薄簾一拉,床榻與地平小廊自成一方小天地。

回廊地平的部分本是放置瑞木修言的架格與書冊,如今上頭卻躺著一個小小身子,正不安分的扭動身軀。

因為小臀的傷痕使她無法翻身,所以她睡得極不安穩。

而躺在床榻上的瑞木修言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自己也了無睡意。他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準許女婢睡在回廊地平,嚴格來說,是與他同床共眠了。

他起身,把腳踏在地平上,小心的,不踩著離兒,他伸頭一探,離兒也揚起頭看著他。

離兒小鼻子紅通通的,看來好不委屈。

他聲音平穩如水,「怎麼了?」

離兒咕噥嘟囔,「很疼……」

雖然香娘替她淨身過,傷口也上藥了,可是當沁涼藥性退去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熱燙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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