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小跨院,就听到寢房內傳出稚氣孩童的怒斥聲,似正在罵人。
「……我要去告訴二叔,要他把你們全都趕出雲家大門……」
張嬤嬤哭著求饒。「謙少爺,奴婢們也是沒辦法才會這麼做——」
待雲景琛跨進寢房內,就見張嬤嬤和幾個丫鬟全跪在地上,佷子謙兒兩手插在腰上,小臉上怒氣沖沖。
他沉聲問︰「發生什麼事?」
「二叔,這幾個刁奴居然把小泵姑綁在椅子上,真是太可惡了!」頭上留著小辮子的謙兒馬上向最敬重崇拜的長輩告狀。
「非把她們趕出去不可!」
雲景琛馬上望向整個人都蜷縮在椅上的小妹,她似乎很害怕。
「亭玉……」見他要靠近,亭玉兩手亂揮,身上的襖裙也不知沾了什麼,一塊一塊黑黑的,簡直髒亂不堪。「不要綁我……我會很乖的……」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把她綁起來?」雲景琛怒斥。
張嬤嬤和丫鬟們直磕著頭,她們真的被罵得很委屈。
「二爺饒命!這也是萬不得已——」
「大姑娘一直要跑出去,咱們實在攔不住——」
亭玉趁大家都在說話,看準房門的方向,馬上又要沖出去。
「亭玉!」雲景琛一把抓住她,將人拖了回來。
她開始亂打亂踢。「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小泵姑乖,我陪你玩好不好?」謙兒也幫忙哄著。
「你們都是壞人!不要抓我……」亭玉不斷地叫嚷。「我要出去!快點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里……」
對芝恩來說,這個混亂的場面帶給她極大的震撼,更是頭一回看到人在發瘋時是什麼模樣,只能呆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第3章(1)
當天晚上,芝恩獨自坐在新房內,頭上的發髻已經解下,身上只穿著衫、褲,兩手則撐著圓潤白皙的雙頰,一面等著相公進房,一面想著白天發生的事。
她能幫什麼忙呢?
如果連大夫都束手無策的話,自己又能做些什麼?
說沒有被嚇到是假的,倘若要她一個人去面對發瘋的小泵,芝恩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想到大伯已經過世,這個妹妹便是相公僅剩的親手足,身為他的妻子,更是責無旁貸,不能當作和自己無關。
芝恩真希望自己能再聰明一點、能干一點,可以為相公分憂解勞,而不是只能苦惱,卻什麼也幫不上。
這時,房門傳來喀的一聲,有人推門進來了。
「……相公。」她連忙起身。
雲景琛方才又去了小跨院,見小妹睡得很熟,便又訓斥了服侍的張嬤嬤和丫鬟們一番,要她們多用一點耐性,想辦法安撫她,不準再用綁的,否則家法伺候,然後才回房歇息。
「睡吧!」他解著襟上的盤扣說道。
見狀,芝恩也不知該不該問。「相公,小泵她……她……」
「你想知道亭玉的事?」雲景琛這才將目光投向她。
她用力頷首。「如果……如果相公願意告訴我的話……」擔心會遭到拒絕,所以問得有些畏畏縮縮的。
「亭玉是在六歲那年,有一天突然發起高燒,連著三天都退不下來,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人卻瘋了,這麼多年下來,不知看了多少大夫,還是治不好。」
雲景琛說得輕描淡寫,只有自己最清楚心情有多麼沉痛,因為娘也是在那一天投井自盡,對當時才不過十歲的他來說,是一連串的巨大打擊。
芝恩總算解開心中的疑惑。「原來不是天生的……」就說是二姐多心了,根本不像她說的那麼嚇人,只要是人都會生病,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當然不是天生的!」他大聲駁斥。「在亭玉六歲之前,都很正常,不是打從娘胎出生就是個瘋子。」
她瑟縮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雲景深神情冷酷,口氣更是不留情面,不管是誰,只要企圖傷害唯一的妹妹,就算是剛娶進門的小丫頭,他也不會原諒。
「如果你是因為看到亭玉的樣子,覺得害怕,也不敢接近她,我不會勉強,府里多的是人伺候,還是照樣交給她們。」更何況他也不曾期望她能辦得到。
「你只要替我照顧好謙兒就夠了。」
「相公,我沒有說不敢接近小泵……」芝恩心頭連顫了幾下,覺得自己的意思被他誤解,嘗試著解釋。
他不想多談。「好了,睡吧!」
芝恩覺得委屈,只能月兌下繡花鞋,躺在鋪著繡有鴛鴦等吉祥圖案的大紅喜床內側,兩眼盯著帳頂看,努力不讓淚水從眼角滑下來。
待雲景琛吹熄燭火,也跟著爬上床。
「相公不要生氣,」她伸出小手揪住雲景琛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乞求,不希望有任何誤會橫亙在兩人之間。
「我承認是真的嚇到了,但是並沒有討厭小泵的意思,一定要相信我。」
聞言,雲景琛靜默下來,為了保護小妹,不願再見她受到一絲傷害,自己確實有些反應過度,那也全是因為連親人都嫌棄了,又如何能期望一個剛嫁進雲家的外人願意接受小妹?
「我相信你就是了……」說著,他便翻身覆在身邊的嬌小身子,索討身為丈夫應該享有的權益,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說的話,或者只是隨口敷衍?芝恩很想再問個清楚,但又怕惹相公不高興,心頭真的好亂好亂,也根本沒有心情,但又不能拒絕求歡,只能閉緊眼皮,等待完事。
直到身上的男人翻到另一側,芝恩已經淚流滿面,卻不是因為的疼痛,而是覺得好無助。
兩人明明已經是夫妻,彼此之間卻像是隔了一道高牆,不僅看不透對方的心,更別說是觸踫到了。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相公喜歡自己,而且願意了解她?
想到在娘家時,還有福嬸可以傾訴心情,隨時給她擁抱和溫暖,可是在雲家,卻一個人也沒有,都得要靠自己。
芝恩知道不能埋怨任何人,這是她選擇要走的路,只能勉勵自己更加努力,總有一天,會讓相公完全接納,真正地把她當做妻子看待。
她非要做到不可……
想著、想著,芝恩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當她再度睜開雙眼,已經是第二天的卯時,原本躺在身畔的男人也不在了。
「二女乃女乃醒了?」堇芳端著洗臉水,推門進來。
「醒了、醒了。」芝恩正忙著把衫褲穿回去,連忙應聲,免得讓別人以為她還在賴床。「相公……我是說二爺呢?」
堇芳將洗臉水放在架上。「二爺寅時便出門了,約莫兩天就會回來。」
「出門了?」她不禁愣了愣,心想這種事總該跟自己說一聲,而不是從婢女口中得知。「上哪兒去?!」
「二爺沒有交代,奴婢也不清楚。」堇芳捧了一套嫣紅色襖裙過來,先伺候主子穿上。
「只有吩咐奴婢,二女乃女乃對雲家還不熟,別到處亂跑。」
芝恩臉蛋上掠過一抹受傷的神色,輕扯了下唇角。「我知道了。」
除了待在這座院落,還能去哪兒呢?看來相公真當她只是個年輕又不懂事的小丫頭來管教,並不是平起平坐的妻子。
梳洗之後,她也沒有胃口,只吃了兩口飯菜就吃不下了。
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芝恩便在院落里頭隨意走動,想要熟悉一下環境,于是先上了二樓,其中最大的一間廂房就是書房,由于徽商是官儒賈三位一體,最重視的就是儒家思想,好比她爹只要賦閑在家,同樣也是關在書房里,其他廂房大多都卻是閑置不用。
接著她又下樓,打開東、西廂房,里頭擺放了幾張桌椅、字畫和一些珍貴古董,也打掃得一塵不染,問了身邊的堇芳,由于相公之前尚未娶妻,也無侍發,更無子女,所以大多都是用來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