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告訴我了,究竟是怎麼回事?」杜福兮幫他披件風衣,把床邊的絲帳放下來,自己也寬衣上了床,在他身側坐著,眼神殷切的盯著他。
這一路在馬車里,雖然只有他們倆,但她怕隔牆有耳,沒有詳問昨夜為何會被孟不群所傷,雖然此番隨他們來別莊的下人都是原本暖春閣的人,但所謂人心隔肚皮,誰是誰的眼線,誰又被誰收買了去,都是難以預料的,還是小心點好。
孫石玉將那夜所听的事,緩緩告訴了杜福兮。
杜福兮眼也不眨的听著,先是眼里升起一層薄霧,跟著眼中已是淚珠盈盈。
他並非原來的孫石玉,對于皇後指使秋月下毒一事,自然沒多大感覺,但孟不群竟是奉皇後之令奪他性命,這對他來說,是不能承受的痛!
「你心里……很痛吧?」連她的心都陣陣緊縮,遑論是他的,那會是怎樣的椎心剌骨?最敬愛的長姐竟是要他性命的人,想到他的心情,她不禁心神大慟,鼻子一酸,眼淚像珠子般的落下。
孫石玉沙啞地說道︰「哭什麼?傻瓜,爺都沒哭,這點事打擊不了爺。」
什麼一點事?她不管不顧的一把抱住他。「你想哭就哭吧!」
他任由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啜泣,平靜地道︰「外戚擅權本就是朝中大忌,我手握兵符,縱然皇上再怎麼與我交心,再怎麼與我情同父子兄弟,也不能說心中無所忌憚,德妃所出的三皇子懷王,品性敦厚、才學傲人,而德妃又出身微寒,在朝中沒有勢力,也讓皇上少了顧慮,因此雖說謹王是皇上的嫡長子,但將儲君之位給懷王卻是極有可能之事,皇後娘娘也是情非得已才會出此下策……」
她實在是听不下去,恨不得把皇後大卸八塊,沖口而出的低喊道︰「不要說了!我只是想一想就覺心如刀割,何況是你?事到如今還為皇後說話,她要取你性命時可沒在
彼什麼姐弟之情,真是個壞女人……」她為何不對其他皇子下手,只對她自己的弟弟下手?!
皇後才不像他講的迫不得已,明明還有別的選擇,也可不爭太子之位、不爭皇位,可她利欲薰心,豬油蒙蔽了眼楮,竟然加害敬她愛她的親弟,這種女人她很不齒!
「娘子慎言!」孫石玉低聲喝斥。
杜福兮哽著嗓子道︰「爺,我心好痛。」
孫石玉心中也是酸楚,他粗著嗓子說道︰「你需得明白,若是謹王不爭太子之位、不爭皇位,那麼將來皇後與謹王都難逃一死,登基的皇子無論是誰,都不會留他們的命,而到時我衛家軍,乃至整個定國公府都是死路一條,新皇同樣不會任由衛家執掌兵符。」
杜福兮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好吧,爺就盡避去為皇後說話,反正妾身是听不進,也理解不了的。」
孫石玉笑了,愛憐的輕撫著她的臉。「又不是十二、三歲,你還真是孩子氣,看不出是個老姑娘了。」
「什麼姑娘,早是爺的人了,現在是不認帳嗎?」她抬起頭,淚珠還掛在眼角,眼里淨是擔憂。「皇後如此痛恨你這副身軀的原主,你要怎麼辦?若你入軍隊,孟不群便會奉命除掉你,加上前次你給他受的屈辱,他定然會加倍討回來,下手絕不會留情。」
他心中早有定奪,他挑挑眉,堅定道︰「所以在他下手前,我要先奪了他的命。」
他雖然知道皇後一直以來都極為怨怪皇上待蘭陽王世子比待謹王好,但他不知道皇後竟痛恨蘭陽王世子到那地步,竟然指使秋月和方太醫父子毒害他,存心要廢了他一生,蘭陽王世子備受皇上與太後的疼愛並不是他的錯,皇後竟下得了毒手,對付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甚至是在他年幼,還只是個孩子時便開始下手,他至今仍不敢相信他溫厚賢淑的長姐會是一個心如蛇蠍之人。
「這麼說,你還是要參加三個月後的武舉?」杜福兮的心沉了沉,總想著誘他拋開這一切,把那保家衛國的大道理丟一邊去,跟她到鄉間莊子上去過田園生活,她腦中有好些賺錢主意,光是開個連鎖臭臭鍋就餓不死他們,何苦要去冒生命危險?
然而她知道他是萬不會听她的,他並非與她一樣是從現代來的,他前世既是將軍,親人又都生活在此,他怎麼可能會拋下國家興亡,自己去過逍遙快活的日子?一定又會說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所以她是連提都不用提。
「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孫石玉正了神色。「孟不群今日既能被皇後收買,他日也能被敵國收買、被任何人收買,將元帥兵符交到這樣的人手中,我寢食難安。」
杜福兮哼了哼, ,早知道他會這麼說。「妾身是婦道人家不懂那些,妾身只要爺平平安安的待在妾身和未出世的孩子身邊,其他什麼都不求。」
「這時候你又是婦道人家了?」孫石玉笑著一刮她的小鼻子。「想出這出城避禍的點子,還臉紅氣不喘的向母妃開口,一個人管照著這麼大隊人馬出城,這哪里是婦道人家能做的事?」
杜福兮輕挑眉頭。「誰讓你一直昏昏沉沉的,妾身不自個兒拿主意都不行,大批皇家侍衛可是逐戶搜查,雖然一時三刻不會搜到咱們王府來,但若你的手傷被發現,那賞金又是如此高,肯定有哪個貪財的奴才去舉報。」
孫石玉深深的看著她,他自然明白當時的情勢有多凶險,難為她一介女流又懷著身子還要護他周全,定然是急壞了。
第十八章情比金堅(2)
「你身子如何?」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暖意。「朱太醫才交代要臥床靜養便這般舟車勞頓,可有哪里不適?」
杜福兮挨蹭過去,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懷里,拉了他未受傷的那手到自己月復部貼著。「爺,你模模,咱們的孩子是不是挺活潑的?」
雖然他還為皇後說話,但她知道,此刻他的感受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寸一寸割他的肉,是至親的姐姐啊,又是自幼愛他、疼惜他的,怎麼會是要了他命的人?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此刻他定然是寧願自己沒有重生,永遠不知道這丑陋殘酷的事實。
怕他因為皇後之事心冷,怕他想不開萬念俱灰,她特意如此歪纏地親近他,便是要讓他知道,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還有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是夜,兩人相擁而眠,孫石玉由身後抱住她的身子,他的唇貼著她的發,杜福兮睡得安穩。
然而夜半,背後那輕微壓抑的顫抖卻擾醒了她,知道是他在傷心,她的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她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感覺到他明顯的一個震顫,她慢慢地拍著他的手,哼唱前世她很喜歡的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怎麼舍得讓你受盡冷風吹;就算全世界在下雪,就算候鳥已南飛,還有我在這里,痴痴地等你歸;你裝做無所謂,其實已痛徹心扉,沒想像中的堅強,堅強的面對是與非,想要給你的安慰,你淡淡笑著拒絕,滿身傷痕的親情,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
她稍微改了歌詞,把「愛情」改為「親情」,希望這首「還有我」能安慰他破了個大洞的心。
「想不到娘子的歌聲這麼好。」孫石玉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的由身後擁著,不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