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爺原本就非常善戰,再加上足智多謀的梁池溪,要打勝戰當然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們越戰越勇,六王爺打算一舉將狄夷拿下,直攻它的都城。
于是,原本在夏末可以打完的戰,一直拖到秋季。
秋季一天天地過,梁曲的心就一點點地提起來,馬上要入冬了,北國多冰雪,少爺的身體根本就不可能抵御得了那樣凍徹心扉的寒冷。
今年,注定是欽聖皇朝不平凡的一年,也注定是欽聖之殤。
深秋的某一天,樹葉都一點點地褪去青綠,從枝頭飄落下來,當葉兒落盡,欽聖軍隊攻入了狄夷的都城遂定,可滿朝來不及高興,北境又傳來了舉國皆驚的消息,六王爺戰死了?
一瞬間,喜悅成了效。
皇上傷心得無法上朝,而最最讓人心驚的是,六王妃瘋了。
梁池溪帶著十五萬大軍,滯留在狄夷不回,皇上頒八道金牌宣他回朝,他都置若罔聞。
不听聖命,這可是大罪,今上大怒。
十月十七的那天,梁曲在陶靖好的房間放下一封信,悄悄地離開了。
狄夷的風光,與欽聖分外不同,與大安更是不同。
沒有山丘起伏,沒有水田溪流,只有光禿禿的礫石與小山坡,時序寒冬,北地早已不知降下第幾場雪。
一大清早,梁池溪咳得特別厲害,偏偏軍帳內又不敢生太多炭火,因為那煙氣會燻得他無法呼吸。
厚重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並不顯臃腫,反而分外挺拔,玉樹臨風,半年多的軍旅生涯,他眉宇之間有了幾分硬朗的氣息。
此時他端坐在書案前,漂亮的眼眸微微地垂著,認真地看著攤開在桌畫的地圖,帳內坐著的眾將軍都眉頭緊鎖,臉上帶著憂愁。
「梁軍師,昨兒皇上已經下了第九道金牌。」
「這一片已經搜過,我們今天找尋這一帶。」炭筆在羊皮地圖上輕輕地一劃,劃出一片小小的區域,這張地圖上,早已被一個又一個的圈蓋滿,那圈里圈住的是傷痛,是失望。
「軍師……」剛剛開口說話的人囁嚅著喚道。
「第二軍的人執行搜索任務,務必在天黑前完成。」梁池溪抬頭,望了望帳外的天空,「今晚,看來會有暴風雪。」
「軍師!」
「曾將軍,我還是那句話,想回京的人,就請回,哪怕就剩下我一人,不找到六王爺,我不會回去。」
大家皆沉默了。
「軍師,我們已經足足找了兩個多月了,這方圓幾百里我們已經反覆找過三遍。」曾將軍眼里含著眼淚,心痛萬分地說道︰「如今這冰天雪地,六王爺就算當初……現在也……」
「我只有這句話,我會找下去,哪怕一年、五年、十年,哪怕只有我一個。」
「我們跟軍師一起找下去!」諸將紛紛站起來,聲音宏亮地說道。
曾將軍嘆了口氣,「我只是擔心軍師……」
「曾將軍有心,我沒事的。」梁池溪揮了揮手,「出發吧。」
「是。」
諸將魚貫而出,軍帳內再度恢復安靜。
「唉……」
輕輕的嘆息聲,熟悉得讓人不敢置信,梁池溪手里的筆倏地一頓,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你不想轉過來看看我嗎?少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轉過身,看見了那個只有在夢里才能見到的人兒,俏生生、水靈靈地站在他面前,裹著厚厚的棉袍,就像雪地里的大熊一般,明明是滑稽的,可他卻笑不出來。
「曲兒,你不應該來這里。」他嘆道。
「不應該嗎?」她站在那里望著他,「可是少爺,我想你了,總麼辦?」
他望著她,眼眸如墨。
她唇邊勾起淺淺的微笑,漂亮的眼晴里浮起了淚光,走了那麼遠的路,踩過冰雪,爬過山巒,歷經辛苦她終于走到了他的身邊。
她的少爺,自從相逢,她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邊,可這次居然整整七個月,他們居然分離了那麼長的時間。
「少爺,我想你。」
他很長很長地嘆了口氣,終于還是緩緩地朝她張開了手臂,「我這次真的應該生你的氣的。」
她撲進了他的懷里,與他抱在了一起,依舊是熟悉的藥香,依舊是淡淡的、好聞的氣息,只是多了股北地風霜的味道,她的少爺,有點不一樣了。
他抱緊她,深深地緊緊地抱住她,然後,他發現,她也不一樣了。
「曲兒,你……」
他發現了,她微笑著將自己的棉袍解開一點,「少爺,兩個月後,你就要當爹了。」高高隆起的肚子,宣告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她懷著孩子,走過那麼長的路,經過北地的嚴寒,來到他的身邊,這……
「梁曲,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會生你的氣!」
「少爺,回家吧。」
「我會回的。」找到飛楚,他就回。
「六王爺也不願意看到你違抗軍命的。」
「……」
「他知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知道的。」
「……」
「你沒有失去他。」
梁池溪的手緊握成拳。
「戰爭結束了,將士們也要回家團聚。」梁曲握緊他的手,「六王爺也希望大家能夠團圓……替他團圓……」最後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哽咽。
梁池溪閉著眼眸,手指握緊那支炭筆,緊到「咯咯」作響。
他一直是理智冷靜的,可他這次不想承認,不想承認那個微笑的男子,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少爺,我們的孩子,想在梁家的太宅出世。」
「曲兒……」
「是的,少爺。」
「我們回家。」
「好。」她偎入他懷里時,眼楮里面帶著淚水。
不是不悲痛的,但六王爺與六王妃的感情告訴了她,能珍惜的時候,就一定要珍惜,因為緣分,最為難能可貴。
欽聖宣帝九年,平北大軍歸朝,帝念梁池溪征北有功,免其滯留不歸之罪,擢升他為同平章事,賜黃金萬兩,京宅一座,並厚賞三軍。
梁池溪拜謝聖恩,請辭歸鄉,帝苦留,奈其心意已決,允。
封梁曲為恩平郡主,賜婚予梁池溪,梁池溪叩謝。
尾聲
宜帝十五年,又是一年的初春。
明月別院里的百花紛紛綻放,色彩明妍分外美麗,梁池溪與寧飛楚坐在與花園隔水相對的涼亭里,執黑白子靜靜對弈。
遠處的花園里傳來孩童稚女敕的嗓音,最為響亮的是寧飛楚的寶貝女兒,寧惜的嗓音。
那霸道的語氣,囂張的態度,簡直與蘇明珠一模一樣,她吼起自己的弟弟來,簡直就是凶惡姐姐的最佳代表。
「我跟明珠都拿她沒有辦法。」寧飛楚手里拿著一粒黑子,眼眸卻疼愛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忘了落子,「她的弟弟們全都怕她。」兩個兒子脾氣都是壞的,可是卻因為爹爹偏心只幫著姐姐,所以完全處于弱勢,「只怕這次你家旭舟會招架不住。」
「無妨。」梁池溪看了眼自己兒子,小小年紀很穩得住,他娘親讓他畫一幅百花爭艷圖,他一直安靜地畫著,任周邊吵翻天都不受影響。
不過著到充滿活力的寧惜,梁池溪突然很想念剛滿一歲的小女兒,因為父親異常疼愛這孫女,根本舍不得讓他們夫妻抱出來,所以只好留在家里。
這邊兩個男人下棋聊天,那邊花園里的兩個女人也沒有閑著,每次見面都有聊不完的話題。
當然,還是跟孩子有關。
「唉,你家旭舟真是太沉穩了,小小年紀就有這樣定力,我真羨慕你。」蘇明珠望著梁旭舟漂亮的五官,愛到不行。
「你家的惜惜也很有活力呀。」梁曲覺得寧惜性格爽直,很合她的脾性。
「寧飛楚那家伙,說是我沒有生好,拜托,關我什麼事,是他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