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他再次粗魯地截斷她未完的話語,以拇指抬高她的下巴。「別用那麼膚淺的還債理論來搪塞我,我不吃你這一套!」
想他左侑杰何其聰明,即便被她氣得幾近肝膽俱裂,仍分辦得出哪些是真心話,哪些只不過是用來敷衍他的屁話。
她以為她那背台詞的言不由衷能取得他的信任嗎?
他左侑杰可沒那麼膚淺!
「我、我沒有搪塞……」她咬著下唇,忍著被他捏壓的疼痛,眼角微微泛紅。
「還說沒有?!」他氣惱得太陽穴青筋暴凸,她再挑釁一句他就要爆血管了!他逼近一步,用身體將她釘牢在門板上。「倘若你的還債理論成立,你憑什麼認為光憑那幾夜就能償清我為你所做的一切?你真以為你有那麼昂貴的價值嗎?」
他原本想平心靜氣地跟她談的,但她偏要說那些話來氣他!
急怒攻心的他不惜用最傷人的言語來傷害她,卻不知那些殘忍的字句都幻化成鋒利的兩面刃,不僅成功地逼得她快到幾近崩潰的臨界點,也同時傷害了自己卻不自知。
「那……你覺得……還要幾夜才夠?」淚花在柳若冰的眼眶里打轉,她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落下,顫著唇說道。
「這檔事你應該比我清楚,不是嗎?」他咬牙嘲諷,咬得牙根都疼了。
听出他語氣里的輕蔑,她終于知道人生不能重來,一步錯、步步錯,在人生的旅途里,連一步也不能走錯。
現在才驚覺自己為了掙錢到酒店兼差的做法有多愚蠢,但,再多悔恨的淚水都洗不清她曾經失足的差錯。
倔強的淚終究排山倒海而來,她控制不住奔流的眼淚,任憑灼燙的水液燙傷自己的臉頰,卻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的淚刺痛他的心,他惱恨地放開她,轉過身,拒絕為她的淚而心軟。
「我不會放你走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在他還沒弄清楚她那顆腦袋里到底裝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想法之前,她休想離開他——
休想!
第8章(1)
陰風慘慘……不,應該說愁雲慘霧,這是左家目前氛圍的最佳寫照,只因對左家而言相當重要的兩個人正清楚地對峙著,讓家里的所有成員都顯得異常緊繃。
不消說,一個是當家主事者左侑杰,另一個則是掌管全家大小事的管家柳若冰。
打從左侑杰大剌剌地將柳若冰從老爺子房里拉出來,再將柳若冰推到自己房里的那一刻開始,因好奇而圍在左侑杰房門口的眾僕人們就發現家里有一個大缺點——
左家的隔音設備實在太好了,好到……令人生厭。
即使一堆人全不發一語,靜悄悄地擠在房門口,但除了隱約听到有男人和女人爭吵的聲音外,內容完全模糊不清,沒有人听懂里面到底在吵什麼。
尤其在等了許久之後,阿珠的腿麻了、阿花的耳朵貼著門板都給貼疼了,陳媽甚至閃到腰,最後卻只等到左侑杰和柳若冰像沒事似地走出房間,兩人除了臉色不太好看之外,真的看不出什麼異樣。
照推斷,他們應該是經過適度的「門面修整」後才走出房間,為的就是不讓大伙兒猜出這段期間里,房里到底發生了什麼悲歌……不,是慘劇……呃,反正最多最多只瞧得出來,柳管家的眼兒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
總之大家是好奇心堆滿天,一丁點都沒被滿足,那種感覺真是好討厭喔∼∼
不過不滿足歸不滿足,那兩個人倒是因為那晚的爭執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讓眾僕人們更是霧里看花,越看越花。
柳管家不再像前陣子那樣明顯地閃躲著先生,但也沒太熱情的對待,就是態度冷冷冰冰的,只差沒把先生給凍傷,先生則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唯一延續的是那張好看卻日漸發臭的帥哥臉。
看來兩人的戰事好像談和了,可感覺上又好像有那麼點不太對勁。
如果真的和解了,管家不會老是賞給先生冰塊臉,先生的臉也應該回復到以往的和顏悅色,不應該越來越像糞坑里的石頭……呃、不對……是不應該天天板著臉,教他們看了跟著難受。
總而言之,就是一整個怪,怪得全家上下都神經兮兮的,稍有動靜就全員戒備,詭異得不得了。
不過,最吊詭的是,全家改變最大的竟是成天關在房里的老爺子。
他開始增加待在房間以外區域的時間,有時候是待在庭院,有時候是陽台客廳,除了因乘坐輪椅,不好上階梯而放棄二樓的部分,家里的每個角落都能輕易地發現他的蹤跡。
「侑杰,若冰丫頭,你們兩個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們商量。」某個下過西北雨的沉悶晚上,左佑慶在用過晚餐後,突然傳喚兩人到客廳坐下,引來眾家僕人個個興奮地拉長耳朵。
「什麼事爺爺?」一入座,左侑杰便率先發問,柳若冰則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距離遙遠到像中間隔著漫長銀河的牛郎織女。
「我想了很久,也跟柳先生柳太太討論過並取得他們夫妻倆的同意——」左佑慶故作玄虛地停頓了下,才斯條斯理地宣告︰「我想收若冰丫頭為義孫女,以後你們倆就結成義兄妹。」
左侑杰和柳若冰同時狠震了下。
「我反對!」不待左佑慶再開口,左侑杰便咬著牙,丟出這三個字。
「你干麼反對?」左佑慶挑眉,眸心滲入一絲詭光。
「……我不要若冰當我妹妹。」遲疑了兩秒鐘,左侑杰才吐出這完全不具說服力的理由。
事實上,他根本沒辦法將柳若冰當成妹妹。
就算他們之間還存著尚未解開的不愉快,他卻無法因此而討厭她、放開她,甚至不論白天再怎麼冷眼相對,每到夜晚,他總會克制不住自己想她、擁抱她的,悄悄溜到她房里與她共度,而她也不曾抗拒地接受了他。
不論她為了何種理由接受他的求歡,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好、擔心他小人地把兩人間的曖昧傳揚出去也罷,即便是償還人情他也接受,他只要她留在他身邊,讓自己想她的時候就能看見她、觸踫到她……
他心里很清楚,沒有任何女人能取代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他這輩子不可能放開她的,絕不可能。
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將她當成妹妹?
「小子,你搞清楚,爺爺再陪你也沒多少年了,有個妹妹來陪你不是挺好的嗎?」左佑慶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不要!」他按在皮制沙發上的手掌收攏緊握,說什麼都不同意。「阿珠也好、阿花也可以,隨便你收哪個義孫女都行,但就是若冰絕對不行!」
客廳里的氣氛呈現短暫凝滯。
阿花張著嘴,拿在手上的雞毛撢子頓在古董花瓶上方,阿珠擦拭桌面的手忘了繼續動作,陳媽連端出來的水果都忘了擺上桌,而柳若冰始終低著頭,長發遮著她秀氣的臉龐,教人看不情她的神情,唯有擱在膝上交握的顫抖的手,悄悄地泄漏了她內心里的激蕩。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答應爺爺成為他的義孫女,除了她和侑杰的關系不單純之外,更重要的理由是她還愛著他……
但,他真有那麼討厭她嗎?討厭到完全不需任何考慮,就輕易地讓阿珠或阿花取代她的位置?
「啾……啾啾啾啾啾……」就在氣氛凝重到好似拿把刀就能輕易將空氣劃開般沉悶時,電鈴突然像天降救星般地響起——
「我去開門。」
柳若冰不假思索地起身逃離,她現在極需新鮮的空氣來冷靜自己的頭腦,否則她一定會被自己可怕的猜臆給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