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濟頷首,苦澀領命而去。
片刻的沉寂之後,驀然殿外傳來親軍將領急報,元濟連忙將人領入,當律韜听到來人說到「奴才們在‘芳菲殿’內遍尋不著皇後娘娘……」之時,律韜一時怒極,手里湖筆應聲折斷,將斷筆一扔,拔步飛奔出「養心殿」門。
第7章(2)
兩天之後,律韜終于帶人在通往南方的商道上攔截到容若一行人,當她看見他帶人圍堵時,起初一楞,但是很快就以輕笑帶過。
律韜看著她做男子打扮,一身尋常百姓的棉布衫,在她的身邊有敖西鳳與幾名護衛,都做商旅打扮,只是通過這條道路的真正商旅,都被這陣仗嚇人的大批軍隊給駭得紛紛走避,曠野之間,只余下他們兩方人馬。
「皇上來得真快,我以為至少要過了這個地界,你才會帶人追上,看來我太小看你那些暗探們的功夫了。」容若柔婉的嗓音不疾不徐,坦然的神情似是不覺有錯,笑覷著律韜緊繃冷沉,如覆山霾的臉龐,「皇上以為派人守住‘芳菲殿’,我就逃不出來了嗎?終究該怪你太心疼我,‘芳菲殿’里的那一池荷花,年年都開得好,要讓花開得好,就需要有活水灌注,能得活水就必要有通道,只要稍諳水性,就能從通道——?!」
「你住口!」律韜一聲暴喝,听著她以他的設想周到,拿來說嘴諷刺,他心里覺得悲哀,卻也覺得想笑,嘲弄自己的傻,「跟朕回去,皇後這次散心,走遠了些,下次不要再犯了。」
說完,他走上前,伸手要拉住容若的手,逃避著不看她一臉不敢置信他竟然輕易就以「散心」將她私逃一事揭過。
「二哥……」夠了。
容若在心里對他輕聲說道,以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冒犯君威,終會讓他厭倦,但是,終究是她太小覷自己在他心上的份量了。
一聲突如其來的「二哥」,喚得律韜一瞬怔忡,抬眸看著她一雙帶著哀傷的眼楮,「沒有商量的余地,你不許走,不許。」
「不!」容若忽然神情一冷,大步後退,「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跟你回去,皇上,從小師傅們是如何教導的?帝王不能有私情,如果你無能為力斬斷對我的執念,那就由我來為你動手——?!」
「不!」律韜箭步上前,要擒住她欲拔身旁護衛刀劍的舉動,這時,一旁的敖西鳳見皇帝似是暴怒的舉動,飛掠上前,冷不防被律韜揚臂飛甩開幾步,他想起了當年自己曾經慘敗在這位帝王手里,遂提起氣,在對打兩招之後,沒發現帝王已經提不上後起之力,一掌正中帝王心口。
「住手!」容若一聲驚喊,在看到律韜胸口中掌飛出,砰然倒落在幾尺之外的上地上,一動也不動時,她在那瞬間仿佛心魂欲裂,想也不想地沖到他的身邊,跪著將他扶抱在懷里,顫著聲喚道︰「律韜?二哥?」
「我只用了五分力,容哥哥,他的內力那麼高,怎麼可能……?!」這時,被天子親軍以刀劍團團包圍住的敖西鳳,一臉不信地看了看重傷的律韜,再看了看自己施勁的雙掌,這一刻,他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他落掌時,並沒有在對方的身上感覺到練武之人的綿厚內勁,但他明明就記得當初——?!
容若抬起頭,目眥欲裂地瞪著敖西鳳,卻是一句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知道這位忠心耿耿的傻大個兒會出手,一切都是為了要護她離去。
她好用力才緩過一口氣,微哽道︰「如今的你,就算只用一分力他也受不住,他的內力已經廢了……」
為她而廢了!
驀地,她感覺到自己的一只手腕被緊握住,她急忙地斂下美眸,看見臉色蒼白的律韜已經睜開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別走,容若……」他低啞的嗓音才出喉,已經嘔出大口鮮血,他緊握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的眼里充滿了祈求,「不要離開,只要你能夠留不來,我答應你,往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絕對不會再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情願的事,所以,不要離開,留不來,不要走……容若,留下來。」
看著他最後每說一句話,都伴隨著一口鮮血嘔出來,那觸目驚心的紅,漫過他的唇與下頷,染過他的頸際,在他藏青色的雲錦袍服上,不受控制地漸漫開大片血漬。
都已經死到臨頭了,竟然還只惦著她的離去?!
這一瞬間,容若難抑心痛,忍不住暗自苦笑,多諷刺,世人皆道他這位皇帝冷心冷面,薄情寡淡,卻不知道這人,原來是一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傻瓜情種!
她終是忍不住將他抱進懷里,將他的頭按在胸口,在他的血濡濕她大片衣衫時,心陣陣翻絞,割似的痛……
「師父,不是徒兒愛說你。」
小藥僮一手拉著他家天官師父,一下提著剛上山打的野兔,竹上是一簍子藥草和山菜,走在前面,叨叨絮絮道︰「都說過幾次了,過了那個小山崗,看見了竹林就往左拐,直到看見了小溪流,站在溪邊往右看,就會看見可以走回咱們家的小橋,走過橋之後,再……?!」
「你說夠了嗎?」天官沒好臉色地瞪著他家徒弟的後腦勺,不甘不願地被拉著走,因為實在迷路得嚴重,讓他就算不高興也不敢甩開那只小手,「要不是你堅持要去采什麼撈子菜,我何致于會迷了方向?」
「那菜是師父愛吃的,昨天不是才在念著想吃嗎?」小藥僮雖然被凶,但是不以為忤,咧著笑,決定結束迷路話題,雖然,去摘菜的只有他一人,只是不知道讓他留在原地的師父,就是可以迷路到百八里外去,「摘了不少,晚上燙了涼拌,村里大嬸說裹了面糊炸來吃也美味,師父可以多吃一點。」
「等你做了好吃再說。」天宮嘖了聲,看著小藥僮絲毫沒改變的外表,心想自己也就算了,一個小孩三四年沒變外貌,只怕這地方是不能再住下去了,「這地方師父住膩了,咱們改日搬吧!」
「好。」小藥僮笑著點頭,拉著師父走過橋。
「你跟村里的人都熟了,不會舍不得?」
「不會,徒兒只要跟著師父,誰都不會舍不得。」這話里,有著只認師父的獨一無二,卻是隱約地透著對人對物的冷漠。
兩人過了橋,走進一條樹林夾道的羊腸小徑,大約十數尺之後,眼前一片豁然開朗,一幢不大的茅草頂房子,炊煙裊裊,有雞、有鴨,門口擺著好幾篩的干草藥,幾張凳子和微傾的石桌,這就是他們師徒二人住的地方。
只是今日,來了不速之客。
當天官看見在幾名守衛伺候之下,穿著一身牙色袍服,就著石桌,坐在一張凳子上的公子容貌時,有一瞬間,激靈的寒意從背脊竄上,因為他知道那位公子其實是女兒身,但是,那軀殼里確實住了一個王爺。
他怕的當然不是這不可思議的現象,而是那位王爺實在教人忌憚,尤其當那雙優雅淡然的眸光往他們這方向瞥過來時,他已經吞了兩次唾沫,因為誰也不會比他更清楚,自己在這位王爺身上造了什麼孽。
「你……想起來了?」
「看得出來嗎?」容若微挑起嘴角,勾了勾手,道︰「過來,本王向來不喜歡跟人大著聲說話,天官大人。」
說完,容若的目光落在天宮身邊的小藥僮身上,明明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孩子,眉目之間竟然已經有度量情勢的謹慎,「不必擔心本工會傷害你家師父,只要他肯乖乖合作,本王不為難你們師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