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嗦!
後五紋心下呢喃,搶著說道︰「你先領我去!我就在院子門口候著,你進去問他,他如果不相見,我立刻轉頭回來!這可行了吧?」他不待他分解,捉住他的手就走!
僕人「唉唉唉」地連聲叫道︰「錯了,公子,應該從這邊過去才對!」
後五紋站在听香院的門口。僕人前腳進了去,他就後腳跟了上來!傻子才會在門口候著,他要見誰就見誰,後五紋什麼時候守過規矩了?
笑話!
傻子才相信他的話!
他一邊笑著轉了進來,就听見那僕人的聲音在庭院中響起︰「少爺,後公子人在門外,要不要請他進來!」
白玉溪的聲音依然沒有改變,一如從前,平靜地說道︰「你出去吧!他已經進來了!」
後五紋轉過假山,便瞧見了那僕人一張驚訝的臉。仿佛在不相信他會自食其言,臉上神色怪異地望著那大大方方,唇邊蘊了一抹笑,腳步瀟灑著走進來的後五紋。
僕人一垂頭,退了出去,臉色有些灰敗。
白玉山莊的人,總是十分知道進退的,也不多言。
白玉溪依然一身白衣如雪,青帶如玉,姿勢端正地坐在庭院中的木頭椅子上。他的背影十分清秀,發髻永遠梳得一絲不苟,系著的飄帶光華如水,在別人的眼中縈縈繞繞。
舉眼向上,一樹的梨花正開得繁盛,皎潔如冰如雪,一塵不染。
風一吹,紛紛飄落下來,下在他的發上,衣上,竟是那樣的契合,那樣的潔淨,那樣的清新。
連地上被日光照著的剪影,都無比的動人心悸!
如果,他是女孩子,他真會被他的這一刻所迷住的——
後五紋想,荒謬地想。
他隨即嬉笑著一把跳到白玉溪跟前,看見他正在沏茶。
「原來你喜歡喝茶!」後五紋感慨道,自然不過地在他對面的木頭椅子中坐下。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喝茶?」白玉溪反問,眼神專注地澆杯,翡翠色的瓷杯,青碧色的茶湯,映著梨花一樣白淨的手指,異樣的感覺在人心里翻騰,悄悄繁衍,也許將發展成為不能預測的方向……梨香漂浮。
後五紋怔了怔神,卻听見白玉溪說道︰「只是要看在什麼地方?跟什麼人在一起?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話語里帶著默然的,隱晦的感情,而不知覺。
後五紋不知道是否已經听了出來,他忍不住問︰「那你願意在什麼地方?跟什麼人在一起?又是什麼樣的心情?才會喜歡喝茶?」
他的眼楮特別明亮,看著他的眼楮特別明亮,什麼雜質也沒有,含笑起來似兩彎清溪!
白玉溪暗自告訴自己,是自己多心了!他緩緩一笑,目光遙遠,說道︰「那是我的心情,不需要說給你听!你也不需要知道!」他端起一盞茶湯,靜靜地飲,日光在他面容上過去,在那一雙雪亮而敏感的眼楮里散下點點金光——那里似乎醞釀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與不為人知的幻想!
也許是喜悅的,也許是破滅的——一切都不為人知,除了白玉溪他自己,他自己的心里知道——那一些心里幻想著的故事,永遠也不會發生,也許很快就要結束了!
因為它們都是虛幻的,雖然那些心跳與快樂,曾經是那麼真實地發生過,那些回憶與希望是值得他用一生去銘記!
可惜,他是一個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生活的人,也無法為了尊重自己的感情而去做一些什麼,或去為自己的人生改變一些什麼!
那些在他心里的故事無法講述給別人听,只能選擇結束,因為,它們不可能有其他的結局了!
雖然,那些幻想,是那麼的美麗,那麼的真實,似乎一伸手就能觸模到……可惜,對于別人來說也許是觸手可及的,他卻一生也無法得到了。
後五紋竟然在他眼眸中,瞧見「絕望」一閃而過!
還有「尊嚴」!
第九章秘密
日間瞧見白玉溪那樣的眼神,好讓後五紋牽掛——或者可以說是好奇?
他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神色,這個白玉山莊的少莊主不是當得威風八面嗎?在武林中又是處處受盡別人的久仰與敬佩?
哪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呢!
如果是他,早就大聲唱歌,大碗喝酒,在江湖上熱熱鬧鬧地耀武揚威一番!紫錦袍,金鞍馬,腰系寶劍,腳踏緞靴,一馬平川,揚威四海,是多麼的快意,是多麼的威風!
還有什麼郁郁寡歡的事情?
後五紋一把坐起身來,想不明白。眼楮一轉,已是繞過了彎來︰既然他們是朋友,他好應該去關心一下朋友!何況,白玉溪是他後五紋唯一的朋友,啊不,在蓬雞村,他也是有一個朋友的,是一只朋友——小黃。
「小黃,小白?」後五紋抿嘴一笑,呢喃道,「無論是小黃,還是小白,我都會一視同仁的,為了小黃,我可以不怕張大武,為了小白,我還怕它這個白玉山莊不成?」
他一經想好,立刻穿上衣服,悄悄地掀了窗扇,溜了出去。根據他過目不忘的記憶,一路小心走來,竟沒有被巡夜的隊伍發現。
不久,就模索到了听香院。
後五紋選了個偏僻的角落,用盧大娘教的蹩腳輕功躍上了大樹,再又翻到牆頭,悄悄下了院子,藏在假山後。
遠遠望著,屋子里一片漆黑。
他緩慢地,順著風聲地挨近屋子,慎防白玉溪睡得不安穩,听出了他的腳步和呼吸之聲。
那就什麼也管不成了!
一近了屋子,他更是小心翼翼地模到了白玉溪的房間。這是日間問好的了,早有預謀!
後五紋從懷中的衣兜里拿出一支迷魂香「夜闌」,悄然插入窗紙,輕輕地往管子里頭徐徐地一吹,把藥粉散到那屋子里去。
他自己吃了解藥,等了半刻,便大搖大擺地掀窗跳了進去。
對于自己的拿手好戲他是十分了解的,什麼時候可以讓人昏死,什麼時候可以讓人清醒過來,就像他用腳走路一樣稔熟。
屋里頭烏漆抹黑的,他卻行走自如。誰叫以前他一頑皮,盧大娘就把他關在黑屋子里呢。久而久之,也就目力異于常人了。
後五紋得意地走著,那邊垂簾帳幔後躺著一個人,他也不去理會。那個人除了是白玉溪,還會有誰?
就讓他睡去!
但這樣漫無目的的,他可真有點無從入手了。在屋子里東轉轉,西瞧瞧,翻翻找找,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物。只是案頭上一樽瑩瑩閃閃的東西,讓他好奇。後五紋俯近一瞧,原來是在琉璃樽里裝了一把流螢——
「想不到小白也喜歡玩這個!」後五紋好笑地想,「瞧他平時都一本正經的模樣,夠無趣的了!」這流螢是他在鄉下常玩的事物,在屋子的後面就是一堆堆的草叢,每年一到晚春,只要是晚上都有一群群的流螢在漫天飛舞,好像下雪了一樣!
他可沒有見過雪,也不知道下雪的時候是怎樣,只听盧大娘說,碎雪漫飄的時候,就像他抬頭望見的流螢那樣,揚揚灑灑,那麼的旖旎,那麼的讓人充滿幻想!
後五紋徑自打開了琉璃樽的蓋子,一閃一閃的瑩綠,緩緩地從樽子里飛了出來,在屋子里四處游蕩,自由自在地,任意地飛翔。
「放出來更美些嗎?」寂靜里突然地響起了一個聲音,有氣無力地嚇了後五紋一個趔趄。驚魂未定,一個回身,竟瞧見一個朦朧的白色的影子,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後五紋趕緊退到木案後面,指著他問道︰「你……你是人是鬼啊?大半夜的干嗎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