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以往的慣例,宴十二還有一個時辰左右才會回來。
「阿大……」風冥低喃。
抬頭看了眼對面的山腰,敲擊岩石的聲音並無分毫減弱的傾向,看來要等宴十二下來再去找那孩子,已是不及。
想到阿大明亮的大眼中露出驚恐的神色,她不由輕輕嘆了口氣,靈力運轉,如潮水般涌向四肢末端關節,以強大的力量將斷筋拉攏,而後強行修復。
半盞茶時間過去。天愈加黑了。
風冥雙腳落地,長身而起,活動了下手腕關節,而後身形微動,如閃電般急掠往山下。
夜幕籠罩下的辛城是寧靜而祥和的。
路兩旁的民居中透出點點昏黃的燈光,外出做活的人們都已經回到了家中,從敞開的門和窗可以看到許多人家桌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也有一家人正和樂融融地圍坐在桌子前吃晚飯的。街上不時響起喊在外面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以及孩子稚女敕卻不甘願的回應。也有吃過飯的女人,搖著扇子坐在門口或者是樹下,一邊閑聊一邊納涼。
風冥緩步行于街上,宴十二寬大破舊的衣服像一條罩子般掛在她身上,卻絲毫不減她身上散發出的強大霸氣。行過之處,人們噤聲。
被太陽烤熱的石板炙燙著她冰冷的腳底,她的目光如冰劍般掃過路上的每一個人,連黑暗的角落也無一遺漏。
阿大!在哪里?
如果阿大不在了,她會要整個辛城陪葬!強烈的殺意從風冥身上散發出,令她所行經的整條街溫馨盡散,如同陷入陰冷的地獄中一般。
「哇——」一個正在前面不遠處玩耍的小孩被嚇得哭了起來,和她一起的其他孩子都站在那里瑟瑟地發著抖,眼睜睜地看著風冥的接近,連動一下也不能。
「你要做什麼?」一個女人突然從旁邊沖了出來,抱住那個大哭不止的女女圭女圭,恐懼地拔高聲音質問。
「阿大在哪里?」風冥腳步不停,從容向前走去。
惶亂的腳步聲再起,又有幾個大人沖了出來抱住自己的孩子就跑。唯有那個女人精神被風冥鎖定,竟然只能蹲在原地,動彈不了。
「不知道……阿大,我不知道阿大是誰……」女人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處境,強烈的預感告訴她,只要一個回答不對可能就是身首異處的結果。
「阿大,男孩兒,下山賣石頭。」風冥緩緩地道。雖然她對身邊之事漠不關心,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阿大那小小的腦袋里轉的什麼念頭,又怎麼能逃出她的眼楮。前一晚才說到要拿石頭換銀子,今天早上就吃力地拎著個重重的包袱跑下山玩兒,那孩子疼她,若真要玩,又怎麼放心把她一個人丟下一整天。
「我、我沒……」女人覺得自己渾身都開始出冷汗,牙關無法控制地打起顫來,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卻在看到風冥眼中的殺機而驀然噤聲。
「那個賣石頭的孩子……那孩子中午來過,後、後來好像……好像往拾香街去了……」一旁有個男人突然開口。
風冥的目光倏然轉向他,前面的女人立時松了口氣,虛月兌地軟倒在地,發現自己和孩子的褲子都濕了。這個時候從一旁跑出一個男人半拖半抱地將她們拉到了旁邊。
那個開口的男人個子不高,很瘦,但是眉目清秀,被風冥目光罩住,立時胸口一滯,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記得……記得他,因為……因為他找我……找我要過水喝……」他結結巴巴地說,沒想到好心多嘴的後果可能是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你跟我去。」風冥神色微緩,指著男人道。
那是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男人往後看了眼自己的女人,見她面如土色,似無意為自己出頭,心中雖然失落,卻不得不戰戰兢兢跟在風冥身後。
拾香街一路探听,兩人最終在一條黑巷子里找到蜷縮在那里狀似熟睡的阿大。男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阿大。」風冥低喚,趨身上前將他抱起,伸指按上他的腕脈,知道他只是睡過去,並沒受到其他傷害,心中便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狀態。
「你去吧。」她對身後的男人道。即使知道事情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簡單,但是阿大沒事,那麼就沒必要再找麻煩了。
男人感覺到風冥身上一直籠罩的陰寒之氣盡斂,渾身一松,軟軟地靠在了一旁的牆上。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扶住他,他側臉看去,竟然是自己的妻主。她臉上盡是擔憂,顯然是一路跟來的。心中不由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第3章(1)
在回途,他們遇到了正要下山來尋的宴十二。看見風冥一手抱著阿大,一手拎著個包袱,行動自如,他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怔在原地。
「回家。」風冥經過他的身邊,將熟睡當中的阿大丟給了他,淡淡道。
回家!風冥並無自覺,她竟然已下意識地把那個簡陋的木屋當成了家。
宴十二緊摟著阿大默默地跟她身後,只覺心口堵得慌。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即使是以他的沉穩,也難以在短時之內接受。先是兩人突然的消失讓他焦慮不安,以為是出了什麼事,連休息也沒有便急匆匆地四處尋找,隨後竟讓他看到風冥跟個正常人一樣出現在自己面前,這不禁沒讓他放下心來,反而如雪上加霜,心情低落到極致。他無法想象一個人斷了的手足筋是怎麼樣在短短一天之內好得跟一個正常人一樣的,更無法控制地猜疑起如果明明能夠在一天之內恢復,那麼之前她是不是一直在做戲?她跟著一無所有的他們,又有什麼企圖?
我想要的,不需要人給。
腦海中不期然響起她前一夜所說的話,宴十二的心突然像被泡進了冰水中去。
回到家,風冥並沒進門,而是坐在門口的大石上看著天上的繁星,依然如同往常一樣沉默,顯然沒有打算解釋什麼。
宴十二將阿大放在床上,開始動手做晚飯,也沒有開口問發生了什麼事。
白薯的香味慢慢浸入空氣中,小屋的氣氛卻是從未有過的凝滯。宴十二蹲在灶前,看著明亮的火焰怔怔地發著呆,即使額上被烤出了汗液也絲毫不覺。
柴禾燃燒的 啪聲在寂靜的屋內是如此清晰,正在熟睡的阿大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門外門內兩條人影聞聲同時一躍而起。
「阿大,怎麼了?」本來風冥先一步抵達,卻在看到宴十二時,側身將撫慰阿大的任務讓給了他。宴十二摟住醒過來迷迷茫茫哭個不停的阿大,一邊輕拍他的背,一邊柔聲問。
風冥在床尾坐下,看著父子倆擁在一起的身影,想到兩個月來他們的相伴,突然間覺得有些失落。
哄了好一會兒,阿大才漸漸安靜下來,卻沒再睡。
「爹爹,他們說不要石頭,要阿大……」小孩緊緊地攫住案親的衣袖,渾身都在哆嗦。
宴十二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兒子瘦小的身子,目光疑惑地轉向漠然坐在一旁的風冥,卻沒從她那里得到任何暗示。
「阿大今天去做什麼了?」不得已,他只能開口問兒子。
阿大眨了眨水汽迷漫的眼楮,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風冥的存在,看到她熟悉的冰冷表情,之前的恐懼竟不翼而飛。
「阿大拿石頭去換銀子……」他囁嚅,似乎此刻才想起自己是偷偷去的,不由擔憂地抬頭看了眼宴十二臉色。好像……好像有些嚴肅!
「然後呢?」宴十二微微皺了下眉,口氣卻依然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