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韌心一揪,「那些東西與我無關,反正我不會走的。」
明明是在意的,還要繼續偽裝自己,不累麼?龍繾深吸一口氣,將她再度摟進懷里,一雙手臂似乎要將那縴細的身軀揉進自己體內。
雪韌只听耳邊低低沉沉地傳來一句︰「你會後悔的……」那聲音仿佛被千鈞所壓,無法喘息,抬起臉去看的瞬間,頓時失神在那黑眸的世界。
後悔?
這不是早在來京師那一天就注定的命運麼?
後悔,也是無用的。
事實證明,龍繾也就是嚇嚇她,自此每晚抱著她入睡,但凡有什麼動作,也都會在她僵硬的反應下作罷。
「真像泥女圭女圭,我還不如抱著枕頭。」
他在刻意挑戰她的忍耐力,不過,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更是心不由己。即便獲得了一個跟隨左右的借口,卻變得無名無分,這和京城那些伶妓有什麼本質區別?身體漸漸習慣的溫暖懷抱,越發陌生冰冷起來。
她……在傷心什麼呢?
思緒未止,一個個深切的吻落在眉心,緩緩游走到唇上。
她睜著眼無動于衷。
龍繾冷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十天之內你都可以反悔。」
她沒說什麼,微微張開唇,接受他的探索。他的吻並不粗暴,如他的人,有種行雲流水的感覺,唇齒之間無不依戀。有一刻,雪韌就想永遠沉淪在他的溫柔中不再醒來……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他抱著她的身子,坐起來,大手不斷揉撫著那滿頭青絲。
「是你的眼光有問題。」她睜開眼,「這里沒有美人,只有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你不照鏡子,無權質疑我的話。」他聳聳肩,很喜歡長發披肩,娥眉淡掃的她。如果能長久……如果能……
「龍繾。」她突然想到什麼,打斷他的話題,「你重新回到朝中了?」幾天來,到王府串門拜訪的朝臣驟然爆增,門庭若市。
「你又知道?」他似笑非笑,「養一個捕頭在家,自找苦吃啊。」
「好不容易淡出,何必再回去?」她想不通,「你妹妹已不在宮里了。」
「妹妹不在,還有母妃,還有我的兄弟。」
「不是還有你的父皇麼?」他竟然會說少一個,奇怪。
龍繾的手頓住,許久,一扯嘴角,「我之所以回去,沒有受父皇責難,反而被一個‘體恤民情’的名義嘉獎,任命為攝政王,你說為什麼呢?」
攝政王?雪韌「霍」地坐起來,「不可能,當初皇上听到你出走,氣憤得很,絕對不會有什麼嘉獎。」
「父皇已陷入彌留。"他一字一頓道,「頒旨的人是母妃。」
這……這不是變相地挾天子以令諸侯?
雪韌不敢置信地搖頭,「以前的你,不可能會接受的。」這樣做,只會讓自己沒有退路,一旦坐上皇帝位,下面更多的都是為了自保而屠虐。
第9章(2)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的我。」他一手支枕,一手把玩她纏繞在肩頭的發,「身為北狄準王妃的綣兒失蹤,北狄與中土難免一觸即發,因此必須幽禁使臣織羅公主,容出空隙才能調兵遣將,我再隱下去,其他嬪妃皇子便會發現父皇的真實情況,宮內一旦自亂陣腳,就會給別人可乘之機——我能做的,便是維持一種平和的假相。」
「說來說去,你還是順著梅妃他們的計劃走了。」她推開他的手。
「我不是聖人,也有自私的時候。母妃可以負我,我卻不能負她。」他斂下眉,「那八年是為了還大哥的債而離開,如今的局面,我不回來掌這個權,就是看她死。」
「你沒有辦法抽身了。」雪韌毫不留情地挑破這一點,「當上攝政王,有權,你可以掌控局面;失權,你的任何一個兄弟都有可能成為劊子手。」
所謂騎虎難下,便是如此,聰明如寧王,怎麼會讓向往自由的自己走到這一步?
「對,從此再無寧四這個人。」他眼神復雜地望著她,「因此,我要你離開。」
「離開,能去哪里?」她低下頭,雙手攏住膝蓋,劉海遮掩住顫動的睫毛。
「當初是我要你跟我走,你不肯;現在讓你走,你又不肯。」他無奈地嘆息,「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雪韌輕輕地蹙眉,「別管我了,你——顧你自己。」這個男人太累了,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要怎麼辦才好?
「你在為我擔心麼?」他的指尖滑過她褶皺的眉宇。
雪韌怔怔許久,緩緩「嗯」了一聲,不再吭氣。
龍繾淡淡地笑了,笑得很苦澀,輕憐蜜愛地吻她的鬢角,喃喃道︰「為什麼,讓我這麼晚才听到呢?」
那種難言的痛楚感染了雪韌,她伸出雙手,環上了他的腰。
她是一個無用之人,無法再繼續娘親的遺命,眼前,面對真正憐惜自己之人,還要繼續維持那種敏感的自尊而蹉跎歲月麼?
她不會說什麼讓男人心花怒放的話,當了二十年的假小子,早已喪失了女孩子的嬌柔。但是有一點,她不會走,一定會在他身邊到最後。不管下場是喜是悲,都不至于會恨——
娘親的「恨」,就在于放手後的一場空啊!
「龍繾……」
「嗯?」他無意識地應,快要入睡了。
「這八年我想起過你的。」
「……」
龍繾沒有說話,抱著她的手,收緊——老天,不要在他決意放棄的時候,給予太多希望,那太殘忍。
夜深人影之時,外面傳來湘湘的通報。
有客來訪。
諸多不眠之夜後,難得龍繾睡得那麼熟,雪韌幾乎不願叫醒他。只是湘湘在外面求見了好幾次,說是陵王帶人駕臨,不見,可以麼?
陵王那個自小就嬉皮笑臉的浪蕩公子在這時來找兄長,有什麼目的?對雪韌來說,陵王意味著夢魘的開端,不是兒時被他欺負,也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推了推身邊的人,她壓低聲音喚︰「龍繾……」
龍繾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雪韌無奈,小心翼翼繞過他下榻,披上外衣到門口,「讓十四爺在客廳等一下吧,王爺才剛剛休息沒多久。」
「哎呀,自古溫柔鄉都是英雄冢,大難臨頭,四哥還有心情睡覺?」遠遠地,傳來男人怪異不羈的笑聲。
雪韌再想回避來不及了,微側過身,以袖遮顏,盡量避免正面照面,畢竟,與朝廷中人踫面的機會太多。
「王爺恕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便相見,先行回避。」
「別走啊,現在有湘湘丫頭在,還有我身邊的薛公公,怎麼會是孤男寡女?」陵王圍繞雪韌轉了一圈,「以前就問四哥什麼時候給我添個四嫂,現在有了佳人在懷麼?怎麼也不告訴兄弟一下!」
「十四爺是找寧王爺的,小女子告退。」雪韌一听薛公公也來了,更是急著要走。那是她最不想見的人啊!
「這聲音為何越听越耳熟?」陵王一挑眉,問身旁的薛公公,「你說是不是公公?」
薛公公欠身,沒有說話,雙眼卻沒有離開過雪韌。
「好了,十四弟,你來我府中是要欺負女人家麼?」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雪韌佯裝無措羞澀地縮進來人懷里。
龍繾微微一笑,模了模她的發絲,「去休息,別著涼了。」
听出寧王在給她解圍,雪韌立刻掉頭回房。
「四哥你又來這一套,每次都不讓我看看她是什麼樣的國色天香,能讓你金屋藏嬌!」陵王不滿地撇撇嘴。
「到時會有機會讓你看的,等父皇病情穩定一些吧。」他拉陵王往花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