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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鳳令 第44頁

作者︰佚名

終于,第一個孩子哇哇落地,是個通體雪白的女娃兒,秦震松了口氣,他將小女嬰剪斷臍帶,小心翼翼先用布巾包了起來,卻在這個時候,察覺到柳鳴兒異常的安靜,他心里暗叫不妙,回到床邊拉住她的手,「鳴兒,你撐著點,不可以暈過去,不可以!」

但已經陷入深沉昏迷的柳鳴兒再也听不見,直直地往黑暗墜落……

深夜,鳳熾驚醒坐起,整個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冷得發顫,他做了一個惡夢,夢見了鳴兒有生命危險。

「現在,鳴兒姑娘確實正在生死交關。」蓮慶不疾不徐的嗓音從黑暗中傳來,他不知道何時出現在房中,褪色的僧袍隱遁在黑暗的角落里。

「你說什麼?!」鳳熾一躍上前,揪住蓮慶,這和尚剛才所說的話,教他感覺全身就像被涼水給沖刷而過,一瞬間徹骨的寒意令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日在‘刺桐’,就算沒有柳若芷,也會有其他人,逼你親手害死鳴兒姑娘,這是命,躲避不開,傅老前輩以他一生的道行,安排了我與鳳官,用白虎之死,化解了鳴兒的災厄,而今天,該是由你來救她了,鳳熾,你願意嗎?願意付出代價,為她抵命嗎?」

「你這是在說廢話嗎?」鳳熾眯起眸,神情堅決,「快帶路!」

「你想仔細了嗎?我們要去的地方,是黃泉。」

鳳熾再沒耐煩,伸手緊揪住蓮慶的領子,神情幾乎是惡狠的,「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上窮碧落下黃泉,人們所說的天界與陰間,就在昆侖山,由一道肉眼不能視見的門隔著,同一道門,上可通天,下可入地。

蓮慶帶著鳳熾,月兌離了身軀那個臭皮囊,一瞬可飛千萬里,蓮慶告訴鳳熾,說柳鳴兒只有一炷香的時間的余息尚存,他們必須在時間之內把她給送回人間,而他們一進黃泉,蓮慶便將要求換命的符書交給陰差。

「鳴兒?鳴兒!」鳳熾追趕到忘川河前,看見了思念的縴影。

柳鳴兒听見熟悉的嗓音在呼喚自己,回眸望向來聲處,看見了跟隨在蓮慶身後而來的鳳熾,她愣了一愣,最後卻只是微微一笑,回過頭繼續看著面前的大石鏡,像是出了神似地看著鏡子里一幕又一幕重演著前生的過去。

「鳴兒,快回去,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鳳熾越過蓮慶,心急如焚地對她的背影喊道。

他無法接近她,在他們之間就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壁,讓他們明明是近在咫尺,卻如天涯般遙遠。

「蓮慶,你快想辦法讓我過去!」

「不可能。」蓮慶搖頭,「我們是生靈,而她現在是鬼魂,能帶你來黃泉,已經是我現在的道行,可以做的最大努力,我終究不是傅老前輩。」

柳鳴兒沒有回頭,像是出神似地看著石鏡里出現自己哭喊的淚顏,那一年的七夕,她一個人站在海邊,為她所思念的男人放流燈,呼喊著要他回來,哭斷了肝腸。

明明是無比的苦痛,她卻笑了,伸手輕踫著三生石光滑的表面,「我覺得這‘三生石’真是有趣,不過也好可怕,許許多多人們以為自己已經忘卻的事情,在這塊石鏡上,竟然可以原原本本的重現出來,它是怎麼辦到的呢?」

「鳴兒……?!」鳳熾喊她,卻在同時感覺到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畫面,像是泉水般流進他的腦海里,他完全沒有抵抗招架之力。

蓮慶看見鳳熾頭痛蹙眉的模樣,他從前曾經听傅鳴生提起過,所以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當人的靈魂來到黃泉之中,待得越久,就會有越多的前世記憶回到腦海里,最多可以回溯到七世。

而至于為什麼是七世,卻是原因不詳,或許,那已經是人能夠記住的極限了,再多也不能記住,會變成一個又一個模糊的片段。

「原來,在我的前世,最後我嫁給了我二師兄,他明明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卻還要我嫁給他,他好傻。」其實,她並非不喜歡二師兄,而只是更思念另一個男人,那個像謎一般,不好親近的男子。

她的手輕踫著石鏡中所映出的男人臉龐,是她二師兄,或者該說,在那當時,是她的夫君,那年的冬日,為了搏她一燦,明明是隆冬大雪,他卻可以養出一大池子的各色睡蓮,這天,他蒙住她的雙眼,將她帶到了池畔,才剛做新婦,她一頭青絲上了髻,看見那雪地里的一池睡蓮,露出了久違的笑顏。

一瞬間,她的笑顏在石鏡中變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紅。

「我究竟在執著些什麼呢?」柳鳴兒看著自己為了保護她前世的夫君,而被人在背上砍了深深的一刀,如今看著,仿佛都還能感覺到那砍進骨頭里的疼痛,「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真的到手之後,才發現自己想要握在手里的,其實是要將人刺得渾身鮮血的荊棘,再想想一路走來讓人為我付出的代價,值得嗎?」

「鳴兒,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要回去!再晚就來不及了!」鳳熾一刻也沒忘記蓮慶告訴過他,她最多只能在黃泉待一炷香的時間,若是回去晚了,怕要後悔莫及。

柳鳴兒恍若未聞,輕幽幽的軟嗓繼續說道︰「那時,就在這條河畔,他對我說,要我相信他,要我喝下孟婆湯,他會讓我再與你相見,他會完成我上輩子沒有實現的願望,他說是他對不起我,可是,他多希望在我臨死之前,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對不起’,因為我向他說了‘對不起’,所以,他知道就連到了死去之前的最後一刻,在我心里想的,都仍然是你,所以才會覺得對他有虧欠,所以才會是‘對不起’他,他寧可我一句話都別對他說……」

「鳴兒姑娘!」蓮慶看著穿著一身黑斗篷的孟婆已經出現在橋上,手里端著一碗湯藥,才剛熬好,還騰著煙,他心下一驚,急忙大喊道︰「你是不是遺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你在人世真的一點牽掛也沒有了嗎?想想你為何會來到這個地方?對于你拋在身後的今生,你就真的沒牽掛,真的可以舍得下嗎?」

柳鳴兒看著蓮慶,看見他那雙透澈的眼里浮映出她的臉容,她的臉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一雙大眼楮空洞得嚇人。

驀地,她感覺肚子里傳來一陣如刀刃般剜割的痛楚,她捂著肚子,明明痛苦至極,她卻反而笑了,「對,你說得對,我還不能死,還不可以。」

听到她這句話,鳳熾松了口氣,無論讓她留戀生命的原因為何,他都不在乎,他只要她好好活著!

「不過,在我回去之前,你可不可以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說書人,還是和尚呢?」似乎沒有要到蓮慶親口說出的答案,她不願輕言離開黃泉,非要討個說法不可。

「是和尚,就不能說書嗎?」

蓮慶眨眨眼,他的回答,與那日在「刺桐城」天橋上的回答如出一轍,就連泛在他臉上祥和的笑意,也是絲毫未變。

柳鳴兒被他的回答給逗笑了,如初春綻放的第一朵花兒,在這如寒冬寂寥的忘川河畔,顯得格外嬌美鮮艷。

仿佛一切未變,卻是一切都變了!

「我該回去了,大師,改天有空,你再給我說個故事吧!」

「好,一言為定!」

柳鳴兒得到蓮慶的允諾,轉身離去之時忽然听見了女子婉約而哀傷的歌聲,從忘川河的一畔,那不可見的遙遠盡頭傳來,她頓了一頓,與鳳熾不約而同地望向河流的深處,歌聲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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