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說倒有幾分巴結的意欲。她畢竟也懂得察言觀色,今日一番接觸,她大致已模出幾分他的脾性,他待人冷淡客氣,謙謙有禮,但若有異性對他殷勤示好,他反而避之不及。
她只希求他趕快離開,不要再用這樣一種近乎判研的眼神看她。
「是麼。」白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里卻浮現輕清的笑意,「你很聰明,知道我不喜歡怎樣的女人。不過……」
瓏染驚訝地瞪大眼,只見他緩緩俯,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他的氣息近在咫尺,那長驅直入逼近的力量像是要吞沒了她,她直覺抓緊他的腕,卻還來不及听清楚那些話,便已陷入黑暗中去——他點了她的昏穴。
「太子妃!太子妃!……」
瓏染是在萱見的呼喚中茫然睜開眼的,她抬手撫額,發現自己正躺在馬車里,而萱見便守在她身邊,見她醒來才松了口氣,一副痛心自責的口吻︰「臣罪該萬死,來遲了一步!」
瓏染笑著嘆息︰「你能來,本宮已經很高興了……」還有什麼能耿耿于懷的呢,究竟是萱見騙了她,還是輒音有意撒的謊,她已不願去追究,包括皇後這兩天究竟在不在皇宮——她也不會再另費心思去打听。她情願只沉溺于他此刻眼里的擔憂——讓她相信,這個人絕不會害她。
她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前途如何,她都必須走下去,也只有這個人能夠讓她依靠。
「漸籠當檻日,欲得八簾雲。不是山陰客,何人愛此君……」瓏染惘然念起這首詩,念到後來卻止不住失笑出聲,「呵……何人愛此君……」
有一種人適合朝夕相對,即使無關情愛卻也可以順理成章地生活下去。有一種人只適合放在心底,一輩子刻骨銘肌的牽掛,但相見不如懷念的。她想,那麼白哉一定屬于後者,抵死也不可觸踫的水中月鏡中花。
萱見神情復雜地看著她,欲言又止︰「太子妃——」
卻被瓏染輕輕拂了手︰「本宮乏了。讓本宮安靜睡一覺,可好?」她抬袖掩了個呵欠,不期然間發現了什麼,「萱見,」直接拉過他的手來,「你的手受傷了?」她詫異地看著他手腕上的抓痕,雖然傷口不深,但流血了……難道是他在救自己的時候被白哉傷害了麼?她知道憑他的本事一定能夠妥當地處理好一切,那麼後來呢,白哉去了哪里?
萱見……白哉……她恍惚間似想起了什麼,卻又記不大清楚……是不是哪里出了錯……
「是被家貓抓的。小傷,無妨。」萱見輕描淡寫道,嘴角似要上揚卻又壓下。
「貓啊……所以本宮不喜歡貓……」瓏染一面呢喃著,一面困倦地闔上眼楮。
她是真的累了。但幸好,在這個男子身邊,她可以安心睡著。
蕙爐沉香一曇,青梅煮酒兩盞。毓琉齋,幾個衣簪光鮮的女人正聊得不亦樂乎。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原本陛下說過宮里所有的妃嬪都可以參加慶典,偏偏半路殺出個皇後娘娘,說什麼自古以來祀神台的慶典唯有正室能參加,連同皇子的姬妾都要受限制!真真氣死人了!正室好了不起麼?陛下又不寵她!」
菱姬又是咬牙又是跺腳,雖是對皇後表示不滿,但那一番話卻分明是含沙射影。
「噓——當心這茶水燙嘴。」太子妃本人並不在意,倒是椿姬暗中朝菱姬使了個眼色。
不同于菱姬一身紅妝的美艷招搖,她一襲鵝黃色繡菊長裾便顯得雅致許多,高綰的鵠髻上只對簪一雙並蒂玉蓮,勻稱的菱花墜心搖搖直垂到鬢下,頸間配以真珠瓔珞為飾,卻也出落得別樣嫵媚。若較此二位妃嬪,倒是讓人覺得她更端莊親切些。轉而拉著瓏染的手道︰「姐姐,我們是羨慕你呢,後天的祀神台慶典,只有你能陪殿下去。」
瓏染仍搖著她送的那柄香扇,聞言嘆了口氣︰「哪里值得羨慕的,上個月因害了瘧疾,殿下都不情願過來了。他會不會帶我去還說不準呢。」
菱姬在一旁忍不住要笑,椿姬細看瓏染幾眼,疑道︰「姐姐近日有不順心的事麼,氣色這樣不好?」
瓏染苦笑︰「恐是瘧疾留下來的後遺癥吧,總覺得腦子里昏昏沉沉的,想睡卻睡不好。」
椿姬思忖片刻,而後從袖中取出一包藥材︰「我最近也覺得頭暈乏力,問過蕭太醫才知是氣血不足,這不,剛喊丫頭去太醫院討了一包菊花腦過來。」她熱心地將藥材遞過去,「今日見姐姐的情況比我還嚴重,還是先給姐姐用吧。當茶一樣泡著喝就好了。」
「這怎麼是好……」
瓏染作勢要推辭,卻被椿姬強塞到手里︰「姐姐,這是妹妹的心意,你就收下來吧。」
「椿姐姐真是好心,」菱姬竟直接奪了那包藥材過來,玩味地在手里掂量著,「讓我瞧瞧,這里面除了菊花腦,還有沒有沾上其它東西呢?」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椿姬當場變了臉色,卻強顏笑道︰「菱妹妹哪兒的話,這菊花腦我今早才喝過呢,太子妃若是不相信,我這就先泡一盅給自己喝。來人啊——」
「妹妹莫惱!」瓏染趕緊收下那包藥材,賠著笑臉感激她道,「那就謝過妹妹了。」
「嘁,也只有那個蠢女人會受你的激將。」兩人走出毓琉齋時,菱姬冷不丁嗤笑道,「被毒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毒死她?」椿姬溫柔一笑,目光卻是冷的,「真遺憾,我可不會讓你如願。」
「你——」
「菱妹妹你道,殿下是會讓你去參加慶典,還是讓我去呢?」
「哼,當然是我!」菱姬趾高氣揚。
「哦?」椿姬笑容不變,「希望到時候不要讓你失望才好。」
第三章金閨鎖雲雨(1)
萱見剛進毓琉齋,便見瓏染正盯著桌上的那包菊花腦發呆。她素來如此,一旦安靜下來便是絕對的寂靜,任何人也趕咐不及她。她坐著不動,裙裾的綠墨便伏在腳邊疊成褶子,遠觀像是長年寄生在井壁上的蘚類,因其惹了水漬而顯得陰陰的,很有些涼意。
萱見走上前去,徑自取餅那包藥材,反復檢查了一番,道︰「沒有毒。」
「沒有毒。」瓏染喃喃重復了遍,「可是已經晚了。」
「怎麼?」萱見揚眉微訝。
「若不是椿姬好心送菊花腦給本宮,本宮竟不知自己的人緣這般差勁,連身邊的丫鬟都情願為別人做事。」瓏染啞然失笑,眼眸掠過一絲黯然,「在這之前,本宮已經連續喝了三天的菊花腦了。」
萱見皺眉︰「是誰給太子妃喝的?」
「還能有誰呢。」瓏染淡淡垂眸,顯然不願提及那個名字。
「那便只有槿戈了,她全權負責太子妃的膳食。」萱見眸光微沉,怪自己大意,他這樣悉心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怎麼竟沒發現她的貼身丫鬟被別人收買了?會是誰?一定不是椿姬,那麼就只可能是……他心中已然有數,但仍有些不解,「這菊花腦確實是良藥,有補氣益腎之功效。」
「是啊,補過頭了,所以本宮的癸水提前來了。」瓏染一臉平淡地道出這個事實,「而癸水在身的女眷是萬萬不能接近祀神台的,否則便是褻瀆了神靈。」
等她知道椿姬的「良苦用心」後已經來不及了——木已成舟,她絕不可能再去參加後日的慶典了。並沒有去找槿戈問個究竟,她只是……有一些悵惘,她明明待槿戈不薄啊,因知道她家中弟妹眾多,還有個重病的母親需人照顧,這兩年來也時常打賞給她一些珠寶首飾,捎回去補貼家用,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