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你似乎很擔心我會隨便闖進你和你老婆的私人空間?假使你真的想逼她走,又何必擔心別人登堂入室?」
齊千宇聞言一震,凜眸冷道︰「夠了,請你馬上離開。」
女人笑了笑,聳聳肩,轉身下樓。
齊千宇站在走廊上,一剎那竟有些頹然無力,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空間,如今冰冷空蕩,只剩下他一人。
千宇。
他撇眸,彷佛听見那熟悉的撒嬌嗓音,不禁又打開房門,走進每一處都充滿甜蜜記憶的主臥室。
走到她的床位那一側,他緩緩坐下,將臉埋入大掌里,眼底涌出一股灼熱的液體。
才曉得,原來傷她最深的他,才是最痛的那一人。
原來,一直要到她心碎離去,把彼此都傷到遍體鱗傷,他才會從蒙蔽了自我的仇恨中徹底醒悟——
他,一直愛著她。
這些日子來,他早已分不清,這段充斥著無數謊言的婚姻,究竟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傷害她的同時,他也在傷害自己,看她痛,看她哭,他的心也被狠狠撕裂。
可是恨太深,讓他無法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
他真的,就這樣徹底失去她了。
他的心,似乎也隨著她的離開,一同死去。
第7章(1)
兩年後
一到周末假日,宜蘭的游客明顯增多,許多來自北部的都會人,趁著放假來這里當假日農夫,或是踏青散步,享受繁華都市中看不見的青山綠水。
櫻花小陛的生意經常是周一到周四清清淡淡,到了周五晚上便進入一個人有兩雙手也不夠用的忙碌狀態。
雖然賣的只是一般家常菜,古樸懷舊的木造店而也不算寬敞豪華,但是吃過的人大多贊不絕口,透過某些美食部落客的傳揚,櫻花小陛的生意近來明顯更火紅。
而且只要是熟門熟路的人都曉得,櫻花小陛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有位美麗又低調的年輕老板娘。
「夏姊,你平常都怎麼保養的啊?皮膚細得像豆腐!」趁著下午館子里沒什麼客人,工讀生筱喬搭在原木櫃台邊,兩手撐著臉頰,滿是欣羨的瞅著老板娘細膩雪白的肌膚。
夏璇音正忙著算賬,只是抬了抬眼笑睨筱喬。「突然灌我迷湯,該不會是想預支薪水?」
筱喬啐了一聲︰「切,我是說真的,你居然這樣誣賴我,哎哎哎,夏姊,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
「嗯,我確實是不夠意思。上個月讓你蹺了三天班,沒扣你薪水還多補貼餐費,這個月你已經遲到五次,我也沒扣你全勤……」
「啊啊啊!夏姊,你最夠意思了,我打過這麼多份工,從來沒遇過比你更有意思的老板娘。」筱喬嘻皮笑臉的改口奉承。
夏璇音笑彎了眼,又俯下臉繼續算她的帳。她一向習慣自己動腦算賬,不喜歡什麼都交給電腦系統,況且,好不容易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店鋪,她想更確實的掌握每一分開銷支出。
「夏姊,你跟豪哥什麼時候會結婚啊?」筱喬好奇的問。
「是誰說我跟豪哥會結婚的?」夏璇音一臉啼笑皆非。
「大家都這樣說咩。」大家都曉得,櫻花小陛的另一位股東徐崇豪喜歡夏璇音,三不五時便會來小陛幫忙。
「豪哥只是我的貴人,我的好朋友,還有小陛的股東,我跟他不可能結婚。」夏璇音搖搖頭說。
「可是……」筱喬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夏璇音一記微眯的眼神堵死,她吐吐舌,趕緊轉換話題︰「夏姊,你都不覺得很奇怪嗎?自從我們這排小吃街的地權被房東轉手賣掉,房租居然不升反降耶。」
按著計算器的縴指驀然一頓,夏璇音蹙起細眉。「是啊,真的挺奇怪的。」
當初她硬著頭皮租下這間店鋪,一開始小陛生意尚未穩定,還積欠了頭幾個月的房租,若不是她苦苦哀求,勢利眼的房東太太早將店面收回。
直到去年,房東太太說是已把這排商店街全都轉手賣出,據說買家極為低調,出面簽約時還派出了房產經紀人,此後,他們這些租賃的店家也多是與房產經紀人接洽。
夏璇音垂下眼睫,雖然不願意,但是她的思緒仍飄回了兩年前。
當時,帶著破碎的心、感冒未愈的病弱身子,以及手邊剩下的幾十萬現金,她孑然一身的來到宜蘭。
為什麼來這里?當時坐在火車上,心里有個荒涼的聲音問她。
她對自己說︰因為這里有她和母親的回憶。母親生病的時候一直希望能舉家搬遷到沒有太多城市喧囂的宜蘭,可惜事業心強的父親就算再愛母親,也不可能答應她。
然後她又對自己說︰因為她曾經和最愛的男人來這里,度過了兩人最甜蜜的假期。她無法留住那個男人的愛,也無法割除自己的,至少可以留住那些幸福的回憶。
她不敢回家找父親……或許該說是沒有臉回家。
那時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怔怔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蒼茫景色,隔壁座位是一個年紀大約二十初的女生,旁若無人的掏出手機播放音樂。
不確定就別親吻,感情很容易毀了一個人
一個人若不夠狠,愛淡了不離不棄多殘忍……
你還是要幸福,你千萬不要再招惹別人哭
所有錯誤從我這里落幕,別跟著我銘心刻骨
你還是要幸福,我才能確定我還得很清楚
確定自己再也不會佔據你的篇幅
明天開始,這一切都結束……
你還是要幸福……
——《還是要幸福》作詞︰徐世珍、司魚
听著女歌手悵然落寞的吟唱,她把額頭緊貼著車窗,任由淚光倒映在窗上。
是呀,就算心被徹底的擰碎了,依然希望他可以幸福。
這幾年從他那里得來的幸福,像是開到燦爛而謝盡的櫻花,已成了一地踩得碎爛的紅泥。
明年的櫻花會在幾時盛開?到那時候,她的心是不是就不會再這麼痛?
也或許到了那時,他會和另一個女人再站在某一處的櫻花雨下,幸福的凝視彼此,幸福的笑著。
櫻開幾時?她對他的愛,又會在幾時謝盡?
不敢再往下想,她閉上灼痛的雙眸,抱緊自己沉入沒有夢的黑暗里。
傷心與絕望的淚水,已在前往宜蘭的火車上流干了,在那之後,她決心不再哭泣。
當初為了討好他而特地向餐廳大廚學習的廚藝,成了她謀生的技能,加上宜蘭假日游客眾多,地方小吃與餐廳頗受歡迎,只要味道夠好,絕對不怕沒生意。
因緣際會下,她認識了附近的年輕花農徐崇豪,他性格熱情爽朗又喜歡照顧人,她只是簡略說明自己失婚又缺工作的窘境,他便一口答應投資她開店。
櫻花小陛開店至今,許多她無法應付的突發狀況,都是由徐崇豪出面解決,久而久之,還有不少客人誤以為他們是夫妻。
腦中浮現夫妻兩字,心口微微一刺,夏璇音連忙將早已掩埋的那張俊臉壓回腦海深處,不讓他再涌上來擾亂思緒。
筱喬一個人喳呼個不停,連在後頭休息室小憩的廚師蔣叔,都忍不住探出頭來吐槽︰「筱喬,你是來這里打工送菜的,不是來駐唱的,嘴巴閉一閉好嗎?真不知道老板娘怎麼會請你。」
筱喬對蔣叔扮了個鬼臉,兩人沒什麼輩分之別的斗起嘴來,夏璇音靜坐在櫃台里笑望,眼底染上一絲絲的艷羨。
曾經,她也這樣無憂無慮過,性子被嬌寵得有點孩子氣,不懂人間疾苦,每天沉浸在幸福的美夢中……
「哇,是保時捷休旅車耶!」筱喬的驚呼拉回了夏璇音飄遠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