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姨奇怪的瞄了一眼牆上典雅的掛鐘。都已經八點半了,齊先生怎麼還沒出門?通常他用完早餐,大多準時在八點初便會出門……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陳姨收起詫異,若無其事的端著餐盤往前,走到飯廳門口時,她突然驚呼了一聲。
「哎呀!我今天早上出門前,好像忘了把後院的水龍頭關掉。齊先生,真的很對不起,我得請個假趕回去看一下。」
語罷,陳姨將餐盤往桌上一放,神色倉皇的拿起抹布擦了擦手,連圍裙都沒月兌下便奔出飯廳。
「陳……」齊千宇俊臉滿是錯愕,瞟了一眼餐盤上冒著熱香的排骨瘦肉粥,靜坐了片刻才起身端上二樓。
來到客房,他沒敲門便開門而入,一進房間就瞧見床上一臉憔悴蒼白的人兒,冷峻的心不由得一緊。
「起來吃點東西。」將涌上心頭的不舍狠狠壓回去,齊千宇神情漠然的走到床畔。
夏璇音乏力的睜著眼皮,視線先是一片昏黑,慢慢地才能聚焦,看清楚佇立在床旁的高大身影。
他親自端早餐過來……那是不是代表著,他對她還是有感情的?他還是關心她的?
美好的假設令她精神一振,盡避渾身發軟,還是雀躍的撐坐起身,漾開一抹脆弱卻美麗的微笑,目光盈盈地回瞅他。
她也許不曉得,她的美貌雖然承襲自她母親,可是她那雙深邃清澈的大眼,卻是遺傳自夏瑋明。
這些年最令他感到痛苦的,就是每回凝視她的雙眼時,他總會聯想到夏瑋明那張令人憎惡的臉龐!
每當這種時刻,他便會從撒滿粉紅香粉的夢境中瞬間清醒,美夢一瞬間轉變成血淋淋的惡夢,他立刻想起死得淒慘的父親,以及因重病而郁郁寡歡離世的母親——
一如現在。
齊千宇眯寒了長眸,目光冷冽,薄唇挑開一彎沒有溫度的獰笑。「留你下來真是沒多大用處,那副病懨懨的樣子看了就倒胃口。就算興致真的來了,一看到你那副死樣子,我連月兌衣服的心情都沒了。」
夏璇音唇畔的淺笑一僵,卻不願放棄任何可能打動他的機會,囁嚅的說道︰「你……你想……那個嗎?我……我願意……」
「哈哈。」齊千宇嘲諷的笑兩聲,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她。「你今天照過鏡子了嗎?看過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糟?我隨便找個酒店小姐都比你強。」
她臉色霎時一白,雙手揪緊了被子。
「怎麼,還是太久沒男人踫你,你太寂寞了,所以想找我上床?」
「不……不是這樣……」她羞赧又備感羞辱的咬緊下唇,拼命搖頭否認。
齊千宇冷笑一聲,單膝跪在床沿,手勁粗蠻地拉高她的雙手,不顧她驚惶喊疼,俯身吮上她的唇。
「不……不要!」夏璇音用力掙月兌他的桎梏,狠狠推開那副曾經令她迷戀不已的溫暖胸膛。
齊千宇抬起手背往唇上一抹,冷銳的目光只有嘲諷沒有半絲熱情。「是不是太溫柔了?想要再粗魯一點?怎樣的方式讓你比較爽?」
好可怕……這真的是他嗎?為什麼?仇恨真的會扭曲一個人的心嗎?這不像他……這不是他會說的話!
這根本不是他!
夏璇音捂住雙耳,拒絕再听他說那些婬穢傷人的話,泛開水霧的雙眸也緊緊閉起,拒看那張殘酷可怕的俊臉。
看見她渾身縮成一團,單薄的雙肩劇烈顫抖,齊千宇心口一窒,即將月兌口的冷嘲熱諷,澀硬的咽回喉間。
雙拳猛地握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翻身下床,踩著暴躁雜亂的腳步,有絲狼狽的離開了房間。
燦爛的燈光下,流泄著慵懶的爵士琴音,女歌手坐在華麗有格調的舞台上,用字正腔圓的英文,詮釋起一首首經典的爵士樂。
施佑霖走進包廂內,看見齊千宇靠坐在沙發邊,領帶扯松了,鈕扣開了數顆,漿挺的櫬衫皺得像咸菜干。
沒發現他的到來,那個雙眼迷離、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男人,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端起手中的酒杯,送到嘴邊啜飲。
「一個女人就能把你搞得像個廢物,齊千宇,你的能耐就這樣嗎?」施佑霖在圓桌對面的小沙發落坐,拿起桌上那瓶快見底的威士忌,嘲諷的瞟上兩眼。
齊千宇睞向臉上掛著譏笑的施佑霖,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他,只是揚起苦澀的淺笑。
施佑霖收起笑意,凝重的望著他。「你不是認真的吧?難道你真的可以忘記那些仇恨,再回去跟夏璇音當夫妻?」
「不,我做不到。」長眸低垂,齊千宇沙啞的說。
「所以你想怎麼樣?繼續用你的折磨論,光明正大的把她留在身邊,每天沉浸在自欺欺人的游戲中?」
閉起灼燙的眼,齊千宇抿緊薄唇,默然不語。
他沒想過會這麼難。
當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看見她痛苦落淚,他的心便無可自抑的充滿了懊悔。心里有道聲音,總會在關鍵時刻冒出來,要他停止繼續傷害她,可他總是故意忽略那道聲音,非得傷到她痛,而他比她更痛才肯罷休。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卻又停不了手。這矛盾的情緒,令他每每在失控之時變得更殘忍,更粗暴。
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居然可以這樣傷害一個女人,讓她痛到絕望,痛到眼中再無一絲光亮……偏偏她還是不肯走,不肯放棄他。連他都快恨起自己了,她對他卻依然執迷。
到底,在她心中他有多好?讓她怎樣也不肯清醒……
第6章(2)
「到此為止吧。」施佑霖一臉平靜的說。「你對夏璇音不全然只有恨,但也不全然只有愛,矛盾是一種會摧毀人的病,使你變得反覆不定,到最後只會把你搞瘋。」
「你說的我都明白。」齊千宇面色沉痛地睜開眼。
「既然明白,為什麼不能做個了斷?你越是拖延,越是舍不得。你想折磨她,到頭來卻只是折磨了自己。」
是啊,他到底想折磨誰?根本是把自己困在籠子里,自己折磨自己。明明下定決心要傷害她,羞辱她,可是每到緊要關頭就不由自主的縮手,甚至興起內疚自責的念頭。
太可笑了……他的自欺欺人太可笑。
他以為自己可以對她無動于衷,卻在每回見到她受傷時露出的脆弱眼神,心也跟著痛。到頭來受傷最重的人,反而是他。
那天清晨,看著一棵棵的櫻花樹倒下,翻騰在他腦海的,是她曾經佇立在櫻花雨中的美麗身影。
她隨時隨刻對他漾開的甜笑,充滿依賴與戀慕的眼神,彷佛全世界只看得見他一人存在的彎彎美眸……
齊千宇又閉起雙眼,呼吸紊亂的伸手輕扶額側,努力平息翻騰的心海。
「如何,想清楚了嗎?」施佑霖靜靜望著他半晌,不改嘲弄的口吻問道。
「我需要你的幫助。」再次睜開眼時,齊千宇恢復了先前的漠然無緒。
「什麼幫助?」施佑霖嘴角挑得更高,總該不會是要由他出面去趕人?
「幫我找個女人。」
「女人?」
齊千宇端起酒杯,垂下冷輝湛然的長眸,聲嗓再平靜不過的補充︰「夠美,夠野,夠浪的女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其實,他一直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真正切斷她的依戀,只是他始終沒有選擇那樣做。這個方法簡單卻絕對有效,縱然十分俗濫,但只要她深愛著他,就一定無法忍受他擁抱另一個女人——那才是對她的愛最狠、最絕的羞辱。
听見樓下傳來女人嬌脆的笑聲,吃了感冒藥而昏昏沉沈的夏璇音翻起身下了床,順手拿了條披肩將自己包住,腳步虛浮的扶著牆面步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