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趁夜色離開?或許有一線生機。」
封天涯咧嘴笑了,「在這林子里,我能保你萬無一失,出了這林子,我可不敢說。」
「……」
「不相信?」
「不是。」
秦鉞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果子。然後看封天涯在地上挖個坑,把果核都埋起來。
地上還剩了一些果子,秦鉞問︰「你不吃?」
「那不能吃。」
「那你摘來做什麼?」
「殺人。」
冷月孤星,夜涼如水,靜謐的山林,殺機四伏。
被封天涯甩掉的四個人已停止搜索,兩個在療傷,兩個在護法。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黃泉收了功力,「我已替你把毒逼了出來,性命無憂,不過你這條手臂會麻痹上十天半月。」
是持劍的手臂,無知無覺。
滅魂心中惱恨,左手拔劍,斬向右臂,「形同廢物,要你何用!」
黃泉眼明手快,一計飛石打掉他的劍,「只是傷了,又不是廢了,你這是何苦?」
碧落冷眼旁觀,「匹夫之勇,難成大器。」
懸翦瞪了他一眼,「你有工夫說風涼話,倒不如和我一起研究研究這木箭。」
碧落懶洋洋地晃過來,瞥著懸翦手上的東西,「這不叫木箭,這叫削尖了的木頭枝子。」
「可他就用這樣的東西打傷了滅魂。」
他們都記得當時那一幕,利器破空的聲音如此剛猛迅疾,讓武功排名絕對在江湖前十的黃泉竟無法閃避,若不是滅魂推了他一把,這支木枝釘入的就是黃泉的心髒。
第三章大麻煩(2)
「那人有摘葉飛花的功夫。」碧落不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
懸翦搖搖頭,「未必。」
他回身叫黃泉︰「咱們四個人里,你的暗器功夫最好,你來看看。」
黃泉看了滅魂一眼,轉身走到懸翦面前,接過他手中的木箭——碧落說得沒錯,這就是一截削尖的木頭枝子,四寸來長,十分粗糙,取材就是這林中隨處可見的樹枝。
「若真有摘葉飛花的功夫,隨便一片樹葉即可置人于死地,犯不著浪費時間去削木棍;況且真有那樣的功夫,用的暗器必然小巧輕薄,不會選擇這種粗笨的東西。」
「依你之見?」
「應該是借助外力,用的是袖箭或者弓弩一類的機關。」
懸翦點點頭,這也是他的推斷,「而且是比我們以往所見威力更大、更簡單易用的機關——簡單到隨便削一根樹枝,都能變成殺人利器。」
「此人絕不可小覷。」黃泉想起那個先是用聲音騙過他們,之後隱在林中用暗器與毒藥同他們周旋的人,神色凝重。
滅魂恨恨地將劍插在地上,「再讓我見到他,定將他碎尸萬段!」
碧落瞥了他一眼,這次是連話都懶得說了。
懸翦走過去,坐在他旁邊,「臨陣對敵,最忌心浮氣躁。滅魂,你該改改你的爆脾氣。」
「是該改。最好改得像他一樣陰陽怪氣,娘們嘰嘰。」滅魂本就滿腔怒火,看到碧落的眼神,總算找到了發泄口。
碧落也不是省油燈,頓時炸了,「你說誰陰陽怪氣,娘們嘰嘰?」
「說你!」
「你有種再說一遍!」
「說就說!你——」
「夠了!」黃泉一聲暴喝,打斷兩人,「干什麼?斗公雞?堂堂的天刃四衛就是這般潑婦形象?」
兩人都閉了口,互瞪一眼。滅魂又氣鼓鼓地坐回地上,碧落則轉過身,抱劍倚著他的樹。
懸翦站起來,「還是研究研究如何對敵吧,咱們這個連臉都沒看清的對手可是陰謀、狡詐、身手一個都不缺,相當厲害。」
「現在就去搜,把林子掀個底朝天,我就不信找不出來他們兩個!」
「你還是省省力氣。」懸翦把滅魂按回地上,「你和黃泉運功逼毒的時候,我在四處看了。咱們被他困在五行八卦陣中,找不到生門,根本出不去。」
黃泉沉吟道︰「這個陣法倉促布成,未見得多高明,只需天明看清周圍的環境,必能找到生門。」
滅魂急道︰「只怕那時候秦鉞早沒了影子,不如現在放把火燒了這林子,管他什麼陣法。」
話音剛落,一塊火石準確地襲來,不用問,是碧落打過來的。
「你放火燒呀,只要不怕自己變成烤乳豬。」
滅魂剛要還嘴,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被困在林中,放火燒林的確是欠考慮。
懸翦並不著急,「秦鉞重傷在身,急需休息療傷,而且那個人需要這地形復雜的密林助他一臂之力,他們一定不會離開,我們只需靜待天明。
黃泉看看天,「還有兩個時辰天亮,抓緊時間休息,明天必有一場惡戰。」
他看著或坐或站的三個搭檔,「此行任務,非比尋常,如若失敗,我等必死無疑。」
碧落倚著樹干,冷笑,「你以為任務成功,我們就能活著嗎?」
他不看同伴,只望著茫茫夜色,影影綽綽的密林映在眼中,如魑魅魍魎。
「我們挑戰的是夜修羅,而他是個就算死,也要把所有人都拖向地獄的人。」
秦鉞一覺醒來,天色微微放亮。林中山鳥清鳴,倍覺幽靜。
樹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探頭望去,見封天涯正坐在地上,埋頭削著什麼。
她搖搖樹枝——這是封天涯昨夜把她「綁」在樹上時告訴她的,叫他一定要用這種方式,絕不可大聲呼喚,以免引來天刃四衛。
封天涯抬頭,向她比了個馬上就好的手勢,又低下頭,加快手上的動作。
不多時,就見他月兌下外衫——如果那還能叫做衣衫的話——把地上的東西一兜,隱藏掉留在地面的最後一點痕跡,「蹭蹭」兩下躍上樹。
「醒了,傷口還痛不痛?」
他解開秦鉞身上的繩子。秦鉞搖搖頭,發現他一左一右斜背了兩個褡褳,之前有外衣擋著,並不曾發現,此時看來沉甸甸的,似乎裝了不少東西。不過,她更好奇他兜上來的東西——一堆差不多長短粗細、削得很尖的小木棍兒,一堆不能吃的紫色果子。
「都是用來殺人的?」
她的問話明顯帶有否定語氣,封天涯也不解釋,只是在每一根削尖的木棍上插上一個果子——好像小時候吃的藥糖。這讓秦鉞更覺有趣,然而肚子里傳來的聲音打斷她進一步詢問的意圖。
封天涯很不給面子地大笑,「餓了?」
秦鉞紅著臉點點頭。
「那也得忍著。」封天涯看看天色,「天刃四衛肯定已經開始行動了……你可以冥想一下烤兔子的香味,這叫‘望梅止渴’。」
秦鉞下意識地做了,但立刻發現這是個餿主意,不過她又發現一件事︰「你不餓嗎?」
從昨天到現在,她至少吃過幾個果子,可封天涯什麼都沒吃。
封天涯搖搖頭,「我吃一頓飯可以頂三天。」
「啊?這怎麼可能?」秦鉞不信。
封天涯此時已經在削尖的木棍上都插上了果子,在手里輪流拋著玩兒。
「我很小就在江湖流浪,那個時候,沒本事,沒錢……當然,現在也沒有。對那時最深的記憶就是餓肚子,天天餓,為一頓飯挨無數的拳頭。所以,我必須在有得吃時拼命吃,因為我不知道下一頓飯會是什麼時候,慢慢地,我吃一頓就可以頂很長時間了。」
他當笑話講,秦鉞卻笑不出來。
「封天涯,如果……我是說如果,咱們能活著離開這里,我一定請你去吃飯……每天都請你。」
封天涯正在拋木棍的手停下來,他抬頭看了秦鉞一眼,「怎麼,替我難受?覺得我苦?」
秦鉞不點頭,也不搖頭,然而她的表情讓封天涯不用猜也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