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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待君顧 第20頁

作者︰未稚

好一招反間計!

樞念終于知道——為何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會成為瀲水城的城主,讓所有的絕頂高手對他俯首稱臣,且僅用五年的時間便讓瀲水城一躍而起成為江湖至尊——因為他的手上握著所有人的身世秘密,並且知道如何利用別人的弱點。

他轉而望向西晷,目光里微微閃動著水狀的銀鱗,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西晷,你會不會——為了我,留下來?

西晷也看著他,但她的眼里沒有那麼多欲說還休的東西。古井無波,是死了的水——原本鮮活過,卻最終枯涸的水,也會慢慢腐爛變質。

原來許多事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想明白了,之所以會重蹈覆轍是因為她貪心不足,還以為可以淺嘗輒止——不——不要——她已經不想再貪戀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溫暖!不想再體會一次撕心裂肺的痛,痛到骨子里,靈魂里……

她其實真的不夠堅強,不夠瀟灑,不夠義無反顧。當再一次失去原本堅定不移的信念,失去原本想要捧在手心里細細呵護的依賴與眷戀,失去——她的心——

她一定會瘋掉!

良久,西晷緊抿的唇終于動了動,平靜地吐出兩個字︰「我走。」

說罷果斷地轉身,踏出一步——

「西晷!」樞念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他原以為——無論怎樣的答案自己都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但是不——他不相信!當她驕傲決絕地將背影留給自己時——西晷,你當真如此絕情?

背影微微一頓。

「西晷,你還沒有——」樞念發現自己竟已詞窮,沒有什麼?沒有明白他的心意,沒有听他的解釋嗎?可她究竟會不會在乎?甚至會不會因此覺得厭煩?「你還沒有……拿到那張繡圖。」到最後竟是說出這麼一句,連自己都覺得鬼使神差的話!樞念澀然苦笑,為何事情竟發展到如今不可挽回的景地?他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回頭,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就在我身上,你難道——不想要了?」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來威脅她!

西晷的胸口被憤怒充斥得幾乎要炸開!但氣至深處,悲至痛時她竟倉惶笑出聲來,沒有回頭——沒有讓他發現自己早已通紅的眼眶。不敢眨眼——再一眨眼一定會淚如雨下。

「被你踫過的東西,我不想再要。」

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話,她走得瀟灑而不留余地。

記住了,這一次,是真正的後會無期。

之前那句話反復在耳畔回響,伴隨某個絕望的念頭轟然炸開。樞念猝然睜大眼,她早已經消失不見,自己卻好像還能望見她離去的背影——那麼的驕傲決絕,那麼的,無情。

剎那間許多紛亂的畫面爭相出籠,蕩滌了歲月濕洗的霉綠,然後交織成一種奇異而迷離的幻象……漸漸地,腦海里只剩那重重疊疊詭艷的幻象,就好像是封存千年的古老的年畫,數不清的繡像人物演繹著各自精彩的故事,有一點空的地方都被填上了花,一朵朵臨空的鮮麗而緊湊。如同沉寂多年的心湖,被誰蜻蜓點水掠過……

吹皺一池春水。

他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心,總是放到那個姑娘身上。

那個姑娘啊,總是丟三落四亂七八糟的潦草得不像話,被人挖苦取笑了也是嬉皮笑臉的大度得不像話,她還總是和別人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行為放縱得不像話……但她不小心鬧出笑話,縫糟了衣裳時也會露出明顯尷尬的神情,那樣純粹的手足無措的可愛……

那個姑娘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地想要賣弄幾手,所以會眉飛色舞地用桃花變出戲法。

那個姑娘有時也會在意起他的感受,所以會在劉媒婆饒嘴時急得跳出來幫他說話。

那個姑娘或許也會體會到別人的痛苦,所以會將那朵桃花放在他手心,兩掌貼合,那樣悉心溫柔地告訴他︰「你看,你絕不是一無所有的……」

那些話不知是真是假,但心里面確實流淌著暖意,融融的煙樹迷離的溫暖,原來也可以成為寂寞時的一種自我安慰。哈——就當是他自欺欺人好了!她好像——還是會偶爾撇過眼來看看自己的,還是會——稍微,稍微將自己放到心上的,哪怕真的只有一點。

卻不料——

下一瞬,令人心醉神往的畫面陡然切換,變成了那個黃昏,當自己抱著滿腔的余熱以為她終于可以在意自己的死活,卻偏巧看見她一面嫣柔笑著一面狠狠揉碎桃花的那一幕……

「鏗——」連同心弦也戛然斷裂在那一瞬——

那一瞬,那個姑娘毫不留情地揉碎那朵桃花,毫不留情地,揉碎他的心……

怎多情,偏她無情!

「為什麼不救我?你明明早已經醒了……」

「我又不欠你。」

「那麼,若我說我不舍得你走,你會為我留下來嗎?」

「……不會。」

所有的畫面陡然逼得好近,化成魔障,重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胸口疼痛難忍——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捂,卻突然只覺四肢麻痹竟似不能動彈!

驀地,喉嚨口淹上一股腥甜——

第8章(1)

便在同時,已經走出樹林很遠之外的西晷倏地停住腳步。

沒有回頭,她的眼楮直直望著前方——那里的路很平坦,陽光滿地像在歡迎著她。綠陰藹藹的樹叢里交錯遍開著盛烈的花,開得太爛漫,紅得從心里發了白。葉子翻著卷兒,雲霧沌沌飄送出迷迭的香。那里是自由,是瀟灑,是沒有他在的地方。

今日與君別,老死不相往來。

應該——覺得高興的啊,她終于獲得新生了,不是嗎?

她想笑,但是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以為——只要離開了就可以逃避一切,逃避他的巧言鋪設的陷阱,逃避他所有虛情假意的好,就可以,不要再承受那些揪心撕肺的痛苦……

可當她真正離開,她卻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心。心里盛著滿滿的那些情那些愛,如同繁花經歷了等待的絢爛與逝亡,碎裂成許多瓣,再也拼湊不成完整。錯了,亂了,纏了千千結……但漸漸地,腦海里混亂的一切理出某個清晰的事實︰如果是他選擇離開,自己或許會難過會痛苦,但如果是自己選擇離開——會後悔。

一定會後悔!

西晷下定決心猛地轉身,卻意料之外地撞見一張熟悉的臉,「是你?」竟是荀初!壓下心底那陣莫名的不悅,她的口氣多少有些意興闌珊,「跟蹤我很久了吧,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西晷姑娘,」荀初微感歉疚地垂了眸子,「有些誤會,還是先同你解釋清楚比較好。」

……

哀莫大于心死。

樹林內一片狼藉,樞念拭去唇角的血跡,平靜地抬眼望著那群面具彩衣人。他們沒有動容——不會有!千篇一律的麻木的臉!

炳——多可笑——

「該隨我回去了呢。」少年懶洋洋地掀了下眼皮子。

樞念淡漠地勾起唇角,他的眼里從未流露出那麼狠絕的殺意,從前的優雅早已死在靈魂里。他望著瀲,唇角淺掬一捧笑,沒有顏色,沒有溫度,「如果你那麼希望帶著屬下的尸體回去,我自然也會——如、你、所、願。」

話音未落,驟然風起。

藍茗畫的眼眸便在下瞬暴睜,萬沒有料到樞念竟是最先朝自己出手!他甚至不顧那群弒者的尾追——只是那麼決絕地,憑一招「玉焚鏡破」直取自己死穴!那瞬,她忘了反抗——不,她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因為那個男人的眼神——簡直是一種絕望到視死如歸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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