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他手下的棋子,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整個朝廷的替罪羊!
樞念公子,你當真——聰明透頂,絕情透頂。
「你們真是好能干,真是……好有本事,好有手段……我西晷,自愧不如。」西晷踉蹌著退後幾步,眼里升起了莫大的悲哀,她望著樞念,又好像視線已經越過他落向天際以外很遠的地方,遠遠的不著邊際。茫茫然撞見樞念難掩心痛的神色,突然又放肆笑起,「不過你們別擔心,等瀲水城的人來尋我報仇我也不會狡辯的,我會心甘情願地承認彌夏是我殺的……」
炳,心甘情願!都是這該死的心甘情願!她不光賠了自由還賠了心!血本無歸——多可笑。她竟然,真的喜歡上他了……
「哈、哈,其實這都是我應該的——我就應該被你們耍被你們騙,我就應該替你們背負一切的責任!」她笑到聲嘶力竭,整個身子都在劇烈顫抖著。
那瞬,樞念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轉眼去望荀初,眼神漸而變得沒有一絲溫度。
荀初扶著額頭嘆息口氣,「西晷姑娘,我們只是希望與你合作。」
西晷輕輕勾起唇角,那樣激烈的歇斯底里後反而流露出平靜的,一副謝君好意的委婉笑容,「不了,我現在怕是已經成為瀲水城要追殺的對象,跟著你們只會為你們添麻煩。」她最後望了樞念一眼,清冷決絕,「記住了,這一次,是真正的後會無期。」
她的身影瞬間消失無蹤。
唯留一縷暗香,自卷了風簾悠悠蕩蕩。不知是去年盛放的花,還是今日凋萎的魂——那一顆孤零無依的心。
轉眼屋內只剩下樞念和荀初。男子的聲音依舊平靜無瀾︰「那份名冊是七姐偽造的?」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我是不是也該承認,七姐的智慧連我也自愧不如了。」
荀初的語調也是冷冷的很是不以為然,「上古傾曇雖始終保持中立,卻也與瀲水城有些淵源。若朝廷真正與瀲水城交手,只怕它會倒戈于瀲水城一方。而倘若它與瀲水城為敵——」
「朝廷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樞念靜靜又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樞念,你該知道——我只是企圖留下她!」荀初忍不住揚聲道,實在無法忍受對方生冷的口吻,「何況,你不也希望她留在自己身邊的嗎?」
樞念眯起眼楮,「而我現在知道,七姐不止利用她,同樣也利用了我。是不是呢?」似乎字里行間還留著商量的余地,只是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不見,「七姐,我倒有些懷疑,當我中了彌夏巫術的時候你究竟在哪里?究竟是踫巧在之後趕到然後救了我,還是——其實你已經在門外看了許久的戲,就等著那一刻呢?」
他定定地望著荀初,他的眼里不僅有疏冷,甚至還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敵意,「七姐後來解開我身上的巫術,卻也順水推舟讓我繼續裝作失去心智,借此從彌夏身上獲得有用的情報,但其實那份名冊的下落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今天的一切,包括彌夏之死,其實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而那枚杏刃之所以會射偏,放走了那只報喪鳥,其實也是你從中作梗。是不是呢?」
荀初的身體猛地一顫,「樞念……」她不可置信地搖頭。不相信他竟會對自己說出這樣殘酷絕情的話——難道僅僅是因為那個邪教女子?
「不過很遺憾,有一件事恐怕是要出乎七姐的意料了,其實在那根針刺穿彌夏的喉嚨之前,他就已經死了,被我的‘幻鏡雪刃’殺死的。」
樞念忽然笑了,走到彌夏的尸體前,出掌凝聚真氣,那根原本已經沒入他身體里的鋒利雪刃便被渾厚的掌勁吸了出來。劍長的透明雪刃,在彈指間沒入彌夏的身體——竟是不著痕跡得連西晷也不曾發覺,「看來我的幻鏡雪刃練得不錯,似乎連七姐也沒有看出來?」
他又斂去唇邊的笑意,輕輕淺淺地告訴荀初某個事實︰「所以報喪鳥的眼楮里會印刻出我的模樣,而不是西晷的。」
荀初只是難以置信地搖頭,無從辯解,亦無話可說。
樞念轉身離去前僅留下一句話︰「從今以後,我樞念與朝廷再無瓜葛。」
仿佛這輕輕巧意的一句話也帶走了她所有的驕傲與堅持,荀初忡然跌坐到凳上,許久,許久沒有緩過神來。直至若隱若現的笛聲自遙遠的山澗傳來——
她目光一寒,真正的敵人出現了!
第7章(1)
深山老林密不透風,狹小的空間卻到處重葉疊枝嶂掩得難能望見一絲天日。青衣女子靜靜地立于林子中央不動,偏巧是站在零星的一點光影下面,她的臉色仿佛也被染成鮮麗的杏子黃。細彎的眉毛下,一雙漆黑湛亮的眼楮謹慎地眯起,碾碎了太陽光,黑里面糅了金。
漸漸地,有人圍了過來。個個黑衣蒙面,整齊卻像僵尸一樣麻木地列著隊。
「讓路。」西晷說話毫不客氣,冷淡的表情按捺住即將爆發的不耐,「你們不是我的對手。」
黑衣人依舊按步上前,或者說他們的腦子里根本沒有退步的意識。
西晷的聲音低沉了幾分,眼里卻突兀地流露出笑意,「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殺人是會上癮的。反正已經殺了一個巫者,我自然也不介意再多送幾個下去,讓他在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她伸出右手,掌心慢慢凝聚真氣,慢慢圍籠成暗紫色半透明的光。她說的做的都光明正大,不是威懾,不是顯擺,而是一種近乎是自暴自棄的發泄。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上古傾曇的西方蓮座!是她殺了彌夏!是她誓與瀲水城勢不兩立!
「不過呢,殺人要是太干淨利落可就不怎麼好玩了。所以吶,你們希望姐姐我先砍右臂,還是先切左手?」
十幾個黑衣人越逼越近,全然听不見她的話。
「給你們機會都不要啊,那就只能看姐姐的心情了。」
西晷冷然一笑,並在剎那飛身而起,只見一道魅影似鬼剎般瞬間穿過重重黑衣人障,凌空掠袖折腰,待腳尖一點地,便聞身後一陣細小的「蹭蹭蹭」——連貫的肢體斷裂聲仿佛是刻意配合了她的節奏。紫光迸濺,再低頭時只見一地錯落的手臂,斷口齊整,無一遺漏。
然而——
沒有申吟,沒有流血。那群像極了死尸的東西身上根本沒有生命的氣息。
西晷眼里的笑容悄然隱沒。終于明白——那些黑衣人其實只是幻象!她竟誤入了別人布的邪陣里!
但她來不及考慮更多,因為黑衣人又重新圍聚上來,面無表情似不滅不休的亡靈。
突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尖銳古怪的笛聲,忽抑忽揚起伏跌宕。而那詭譎的音律陡然近至耳畔,卻還不待人細听,倏忽便又飄揚到九天之外去了,像是吹笛的人把握不好旋律胡吹亂奏來的。但這笛聲入耳卻是化成利刃鋒利,直刺心脈!
是藍茗畫!西晷頓時收緊心弦,並迅速封住身上要穴,防止笛刃侵入心脈,同時兩指交疊按住耳屏切際,緩減笛聲的磨蝕。幸好她從前听慣了藍茗畫的笛聲,知道該怎樣應付。
不想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那群黑衣人忽然竟似霰鳥般縱身飛起,瞬間分散又瞬間聚攏,齊齊朝她圍攻而去!
盡避知道那是幻象,西晷卻分毫不敢掉以輕心,因為知道若是被陣中的敵人所傷,所承受的痛苦要比尋常還要加倍!
便見衣袂倏忽一動,西晷已直朝黑衣人迎掌而去——「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