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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 第15頁

作者︰決明

長指,肆無忌憚,滑過白皙的頰膚,很冷,曾有的暖意,已經消失不見。

螭吻睜開眼,看見的便是驚蟄與他,同躺大榻上。

驚蟄的指,游移在他臉上。

驚蟄單手撐頤,盯著他,神情沈忖,像陷入某段回憶……

螭吻察覺不對──他明明瞠大了眼,但平躺在驚蟄身旁的「他」,仍雙眼閉合,動也未動。

而他,遠遠看著兩人,仿佛局外之人。

可那是他的身體!他的臉!他的皮膚!

「不要模我!」螭吻出聲抗拒。

驚蟄沒有立即停手,指骨微微彎曲,由顴骨處,滑下左腮,再至下顎,慢條斯理,觸模著、戲撫著,彷似正把玩一件玉雕。

包像……在模貓。

螭吻感覺不到手指力道、溫度,可是眼前景況太……詭譎,令他腦門一熱,是氣,更是惱!

那種愛憐,那種珍視,根本不該有!作戲給誰看呀!

不是撕破臉,狠話說盡了嗎?

被模的「螭吻」,無動于哀;看著自己被模的「螭吻」,一臉羞懣。

螭吻以為他沒听到,于是,準備再吼。

再不阻止,不斷、不斷、不斷往下的長指,活像要從頸子再往下挪,一路模進衣襟里──

同一時間,驚蟄緩緩抬眼,望向他這方,而非床榻上的「螭吻」。

眸光,深,而冷峭。

「別踫我的身體!」螭吻咬牙切齒。

「我踫,你又能如何?」驚蟄回以一笑,挑釁。

他是不能如何,此刻的他,魂在這里,身在那里,兩者分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被關入小小魂球內。

匆匆一瞥,確定自己處于一室闊房內。

房中寬敞,卻無太多擺設,僅有幾套必備家具,毫無贅飾,更無美感,只覺得冷硬。

他立即猜想,這里是驚蟄的住居,他未曾踏上的地方。

以往,總是驚蟄不遠千里,特地來找他,為他送蚌、送鮪、送食物。

他記憶中……他費心時去見驚蟄的次數,一次也沒有。

「又這是哪里?」螭吻雖有答案,還是多此一問。

「我的別莊,你沒有來過。」

「叫你不要踫我!你還一直模!」說話就說話,手指仍不住地游移,在他的臉上,他的發鬢──

螭吻不知道是否該要慶幸自己魂體月兌離,不然現在定是哆嗦不斷,渾身寒毛直豎!

「你可以阻止我呀,假如你能的話。」似要刺激螭吻,驚蟄的指月復輕柔如絮地來到「螭吻」的唇瓣,若有,似無,廝磨著。

「我若能,絕對先痛打你一頓。」

驚蟄對他的狺吠恍若未聞,笑痕猶揚,逕自再道︰「我想起了當年,在萬樂城里,你與我的比試,那一場……沒能比成的武試。」

是了,那場比試,最後沒有開打。

只因螭吻太堅持下注,要下自個兒的對手勝,與城內規矩不符。

螭吻一拗起來,脾氣死硬,任誰好說歹說,他就是堅持。

僵持不下的對峙,最後是在螭吻一句「不讓我下注,我就不玩了!」中,終告結束。

驕矜的龍子,高傲的死小表,才不管場邊多少人下注,多少人等待,以及如何收拾善後,說走就走,連頭也不回。

第6章(1)

「想起你還是死小表時期,一臉的女敕,現在,竟也長成這副模樣……」這一句,听不出贊美,或是嘲諷。

他口中的「這副模樣」,亦褒亦貶,是說螭吻褪去青澀,更為成熟,還是……淪為渾身通白,顏色盡失的「死尸」一具?

「老人家才愛回憶過往,‘叔叔’,你也到了這個年紀嘛。」螭吻的回應則不然,明顯就是酸諷。

「嘴,倒是越來越壞。」驚蟄沒動怒,輕斥一句。

「我的身體……你是怎麼把它也弄來這里?」

應該安然擺在龍骸城的「尸首」,為何出現于驚蟄的別莊?

魂魄收入魂球,攜帶方便,好藏好挾帶,「尸首」則不同,眾目睽睽下,如何搬運?

「我自有方法。」

螭吻不想細究,人已在這兒了,不是自有方法,又能是什麼?

他真正想問的,是驚蟄的用意。

「……你真的很奇怪,你要的不就是墨鱗金龍的力量?取走掠食丹便好,省時省力,魂也拘,身體也搬出來,豈不自找麻煩?」後頭咕噥一句,全是不滿︰「害我得被迫留在這里,跟你相看兩相厭。」

「其一,學掠食丹尚未汲滿;其二,我要你的如意寶珠。」

螭吻恍然大悟︰「原來,你還覬覦如意寶珠……」

難怪,他要如此大費周章。

「意外嗎?」驚蟄反問。

螭吻搖頭︰「並不,想要如意寶珠之人,多到我數不清。」

「蛟能成龍,卻無法擁有如意寶珠──它,只屬于龍胎孵育,貨真價實的龍。」

「因為你一直無法成龍,才把主意動到我身上。長久以來,你做的一切,只為了今日,你不是眾人所誤解的‘龍小九癖’,更非‘誰在眼中皆無物,獨獨小九最稀世’的蠢叔叔……」

實情已然明白,由自己之口再道出一回,不過是更想提醒自己,曾令他感動、教他自豪的「專寵」,目的,如此丑惡。

「是。」驚蟄連稍做停頓思考,也沒有。

「你特意帶來的美食,總得盯著我吃下你才會走,再忙都如此,看似體貼入微,實際上……是要確定食物下肚,在里頭動的手腳不至于白費,是吧?」螭吻嗤笑著。

溫柔的行徑,如今看破……也只能嗤笑了。

「是。」

那些食物中,摻有微量藥粉,不致死,卻能瓦解螭吻的免疫,使掠食丹加速生效……灰蛟龍是如此告訴他的。

但並非每回皆摻,僅有幾次……驚蟄不想多解釋。

「你騙了很多人。」「包括,我。」

「是。」驚蟄不否認,也不能否認。

「若我不是墨鱗金龍,你理都不會理我吧?」螭吻又說出……淺而易見的事實。

驚蟄此次,沒有飛快回他「是」。

沉默,不代表否定,螭吻不會蠢到存有半絲妄想。

他,根本是多此一問。

驚蟄所要的,那具身體而已,他這條魂魄,被剔除掉,被排擠掉,對驚蟄來說沒有差別。

外貌不重要、性情不重要、皮囊里裝著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小,是螭吻是囚牛是睚眥,全不重要,只要……

是墨鱗金骨的龍,就好。

「你要如何拿我的如意寶珠?沒有我的召喚,它潛藏在那具身體里,就算直接開膛破肚,也找不到它的蹤跡。」真的很不想對這種事……感到好奇。

「等墨鱗金龍的力量歸我,召喚它、驅使它,則成為我的本能。」

「是這樣嗎?我的東西,會變成你的東西?」螭吻感到訝異。

驚蟄凝覷著飄浮于半空,色淺發白的螭吻,幾乎能輕就透視到他身後那片灰牆。

「你的一切,都會是我的。」

「強盜!」咬了好半晌的牙,螭吻竟詞窮,只能勉強想到這兩字。

「罵得好!」驚蟄爽快接下。

「我忍受不了你,多待一刻,我都想吐!」螭吻轉身,要飛出房去。

房無門,僅有門框,框的下緣不斷冒出氣沫,形成薄薄珠沫簾,要跨過它,連推開的動作都不用──

螭吻卻在踫上沫簾的同時,反彈了回來!

「唔?!」魂體不覺疼痛,但很錯愕。

他回首,瞪向驚蟄。

驚蟄仍好整以暇橫臥床上。

左臂圈繞著前方那具「螭吻」的腰際,若不知情之人撞見,絕對會誤以為榻上芙蓉好風沈,yin艷樂無窮……

螭吻不是沒和驚蟄「一起睡」過。

陸路上,櫻雨紛飛,秋風葉落,冬雪飄飄,綠滾草茵,諸多景致中,都有吃飽喝足的兩人,挺著撐肚,隨處一躺,優閑、痛快,好享樂地睡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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