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知道龍鱗比蛟鱗好,若能選擇,他也渴望擁有一身龍鱗!」
螭吻這番話,听來刺耳無比!
「你一定很怨自己不是龍吧?怨老天不公,把你放進蛟物軀殼內,害你比別人辛苦一倍,眼睜睜看著有人毋須怎麼修煉,天賦上,硬是勝過你。」
驚蟄冷笑。
「是呀,你口中的「有人」,不正在我眼前,笑容張狂,說出連番廢話?!」
好吧,笑容不張狂,只有淡淡的揚唇,可惜,語句中的每一字,都扎刺驚蟄心口。
越是事實,越是尖銳。
「我也覺得真不公平……說不定,你,比我更適合當龍子。」螭吻烏亮的眸,直勾勾地,與驚蟄訝異的湛瞳,互視。
心中對螭吻「不公平」之說,存有驚詫,轉念一想,八成這死小表故意說反話,以退為進,以同情為嘲弄。
「為何這麼說?」驚蟄不介意听听,這死小表還想說什麼渾話。
「龍的天賦,由你來使,應能盡興發揮,做到像我大哥二哥武藝精深的地步。可我沒博大野望,也不渴望成為戰龍,就算把我放進蛟物軀殼里,我九成九還是過得悠哉、快活,和現在沒啥差別。」
龍與蛟,旁人看來,或許天差地別,對螭吻而言,卻是相同的。
從螭吻眼中,驚蟄看不見矯情,讀不著酸諷,但他並不相信這是由衷而發的心里話。
暴殄天物。
墨鱗金骨,是一具多特別的軀體,旁人求之,難以得,卻給了一個毫不上進的死小表。
「是你不懂身為‘龍子’的好,抑或,應該這麼說,因為你已是龍子,才能說出這種──風涼之語。」
「我口吻很風涼嗎?」螭吻眨了眨眼。
原來,他實話實說,听在人家耳里,難月兌「風涼」二字?
他又笑了︰「那抱歉啦,讓你誤解,我確實無意風涼諷弄。興許這些話由旁人來說,才有說服力,身為龍子,說了也沒人信,還當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哼,你確實是,小表。」
「你取鯊口果時,遇到不少困難吧?」螭吻不再提龍與蛟,改問了其他。
「沒有。」並非驚蟄嘴硬,只是他從不示弱。
「手都弄成了這樣,還說沒有?」螭吻睨他。
他一點也不覺得,此刻逞強,有何勇猛可言。
「以後,要是還有人叫你去做危險的事,你要懂得拒絕,別傻乎乎去完成。」螭吻告誡道,表情認真。
「真想提醒、提醒你……叫我去做危險事的人,就是你。」
「手還會癢嗎?魟醫的藥湯只能舒緩,無法即刻治愈。」
「不礙事。」錯覺嗎?他在螭吻臉上捕捉到些許擔憂。
死小表……挺窩心的,神情有些可愛。
是了,他甫取回鯊口果,回到螭吻面前時,螭吻他……也是最先露出緊張的人,逼著要看他的手。
包是螭吻急急忙忙,強拖著他,趕至藥居。
他半字都不用說,螭吻已經向魟醫說了長串,要魟醫快些弄藥來……
而也在此時,驚蟄才想到──
忘了把掠食丹,放入鯊口果中,讓螭吻吃下。
也罷,下回吧。
「泡完藥湯,還要連癢七天哦。幸好,你看來不太怕癢,應該是沒什麼關系啦。」這一句,真的說得很風涼,一副「愛莫能助」的無辜。
驚蟄撤回所有前言。
「死小表就是死小表,一點也不可愛。」
這算是……喂食成功?
看著專注進食的螭吻,驚蟄無法否認,是種享受,更是得意。
他終于願意吃他帶來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不似小魚啄米那般,小口小口吃著,而是屬于男孩子的豪邁,用著對食物最高敬意──愛,就是把它吃光光──的態度,狂風掃落葉,一匙一匙往嘴里送。
眸,因滿足,彎成漂亮勾月狀;唇角沾有紅藻泥,來不及吮去,有些狼藉,卻無損他的俊稚。
每一口吃進嘴里的食物,像是無比美味,饜足了他的笑。
而他一笑,喂食的驚蟄感到自豪,比練成一式新招,更加喜悅。
但驚蟄不心急,不願有任何不確定,又等待了六日。
這六日里,持續喂養螭吻,以新奇美食、精巧小點、特殊菜肴……螭吻來者不拒,樣樣完食,對他豪無戒心。
他可以篤定,摻入掠食丹的時機,成熟。
第4章(2)
通透的掠食丹,比起魚皮膠凝制的「可食小珍珠」,更加小巧些,丟入鯨豚女乃茶內,與顆顆晶瑩、飽滿的小珍珠相混,難以辨識。
最後一口粟團,消失在螭吻口中,驚蟄適時送上「珍珠鯨女乃茶」,螭吻已被喂養習慣,一接過,大吸兩口,飽得好滿足。
驚蟄不眨眸,盯著,看螭吻喉頭輕滾,咽下。
「驚蟄叔,你也想喝?」不然,為何死死盯緊「珍珠鯨女乃茶」?
螭吻不介意分他一半,畢竟東西是驚蟄所買。
「你喝。」驚蟄搖頭,伸手揩去他唇角的藻泥。
動作出自于本能,藻泥沾上指月復,他僵住,瞪著自己手指,再悄悄探到腰後,嫌惡地在衣上抹掉。
「這珍珠鯨女乃茶,真好喝。」每嘗一次,都要贊嘆一次。
「下回再替你帶一杯過來。」真不知是誰,曾說喝鯨豚女乃會月復痛?現在倒喝上癮了。
「掠食丹尚需一年方啟作用,在那之前……對這死小表好些,算是給他的「回饋」。」
「回饋珍稀的墨鱗金骨,甜美的力量。」
「驚蟄叔,我以前那種行為,太不該、太惡劣、太對不起你了!你是一個好人。」螭吻發自內心真誠反省。
反省先前和驚蟄嘔氣、作對、刁難,自覺自個兒錯得離譜、錯得該打。
面對盈滿歉意的眸,驚蟄嘴角一抽,下意識想避開這種眼神。
避開太過純淨、太過燦爛的眼神。
「好人?我是嗎?」
「……別喊我叔叔,听起來好老。」半晌,驚蟄只擠出這句搪塞。
「要我直接叫你‘驚蟄’嗎?我是無所謂啦,但我父王會唆。」罵他不懂輩分、禮數。
驚蟄挑眉︰「你會怕?」怕被罵?
「當然不。」螭吻大大揚笑。
一點也不意外的答案。
「那便這麼叫吧。」
「好,驚蟄。」眸,因為笑,又眯起些些。
不知是笑容太無邪,抑或是喊「驚蟄」的聲音澄淨刺耳,驚蟄皆為此皺起眉頭,感覺一瞬間,呼吸暫窒。
「所以,我們也能省略‘叔叔’這兩字,直接以‘驚蟄’相稱?」
大龍子緩行來到,清靈微沈的嗓,吐出噙笑之語。
論悅耳,大龍子天籟獨具,眾所公認,螭吻自是略遜。
然而,同樣說著「驚蟄」,由大龍子口中听見,卻無方才的窒礙感。
「驚蟄不會反對嘛,他年紀比大哥,,被大哥叫叔叔,感覺很吃虧。」螭吻代為回答,一副與驚蟄熟稔貌。
「小九,這時候該在競武場,習練武藝。」大龍子淡淡覷去。
「肚子填飽了,才有氣力嘛。」螭吻邊吸珍珠鯨女乃茶,邊笑,轉向驚蟄︰「要不要跟我過兩招?」
「他不行,父王正在尋他。」而大龍子便是奉命前來傳喚。
「父王找驚蟄?何事找?」螭吻很好奇。
自是為近日來,傳遍龍骸城上下,那一件「謠言」。
大龍子未加說明,僅對驚蟄道︰「西戎廳,你去一趟。」
「那我也──」螭吻正要站起,右肩上,搭來大龍子的手掌。
「大哥恰巧空閑,陪你去競武場練練。」
「可以不要嗎?」螭吻哀號。大哥很嚴厲的,嗚。
「讓大哥看看你是否精進些。」人,大龍子直接拖走。
螭吻神情哀怨,驚蟄愛莫能助,忍住發噱想笑,也沒能察覺,目送兩只龍子離去的眸,帶些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