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放心,小女子縱使粉身碎骨,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她斬釘截鐵地說,這話里,沒有一丁點開玩笑的意思,可這種語氣、這種口吻,打從那張櫻花般的紅唇里說出來,叫人覺得挺可疑的,但男人不知怎麼就信了她。
「那……我會得到什麼好處?」他模著下巴,一副奸商樣。
「先生知道‘迎客門’嗎?」听他這樣一說,嬌女敕的語調似乎微微喟嘆了一下,有點失望的味道,眾人口中仗義的賈先生,原來同樣錙珠必計。
天下,可曾有不要錢的一蔬一飯?答案是沒有,曾經也就只有爹爹做過這轟轟烈烈的一宴,至此再無,但事到如今,只要能離開紀家,她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迎客門?」男人挑眉,眼底有著驚詫,「天下第一名廚盈百歲創建的食苑‘迎客門’?」
「嗯。」她點頭。
「據說‘迎客門’以美酒和美食出名,能同時招待數千食客,盈百歲曾做流水席,不收一文;也曾舉辦‘饕餮宴’,日進萬金。」男人牽唇︰「怎麼,小姐好大手筆,打算送我?」
「‘迎客門’已經被紀興毀掉了,我要送您的……是迎客門里的‘酒經’。」心,隱隱疼了一下,她假裝漠然視之。
「真的假的?听說那玩意兒值不少錢,黑市最少都開到數萬兩黃金了,不過又有耳聞,好像已經給人毀掉了,也不知真假,對了……」男人嘴角挑起的弦度越來越大,「小姐怎麼會有那個?」
「您能不能別再問了,我只要一個答案而已!」女子終于忍不住了,飛快地抬起小臉,一雙黑白分明,如若翦水的美眸,正閃爍著怒意,瞪向擺明了要跟她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男人。
呵呵,男人笑出聲來,瞧!千萬別給這副美麗婉約的外表給騙了,這位嬌嬌弱弱、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姐,就像脾氣不好的小貓咪一樣,尖利的小爪子就悄悄攏在衣袖里。
「好吧,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了。」他凝視她冒火的瞳眸,瞧著她的慍色,不氣餒地再接再厲。
「什麼?」
「小姐芳名?」火花在水眸里閃耀得更亮眼了,她壓根不想告訴這個討厭的男人。
第1章(2)
可有求于人的是她,即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從嘴中吐出三個字︰「我姓盈。」
「名字?」他不放過她的妥協,語帶威脅,還有著隱隱笑意。
她又瞪了他一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友善,「盈蘭若。」
「盈、蘭、若……蘭若?」她的芳名在他唇齒間緩緩流轉,宛如情人間的細喃。
「為什麼叫這個名?是打算從這里逃出去後找個寺廟什麼的潛心修道嗎?」男人促狹地問。
「不是!」她以一種很不樂意再跟他講話的語氣重重地道︰「是一種香草的別稱。」
他作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听說‘迎客門酒經’里有一種‘仙薌酒’,就是以大棗和香草做成丸子後浸泡的,敢情小姐的名字就是那個呀!」即使他嘴里這樣說,臉上卻沒有一點受教的樣子,這個人根本就是在存心逗她、拿她開心!
已經快給眼前的男人氣死了的盈蘭若,終于忍不住轉身,在拂袖而去之即,總算听到身後傳來她夢寐以求的答案。
他說︰「那麼,盈小姐,成交了。」她沒有回頭看那張俊朗的臉,因為那張俊臉上總是掛著讓她惱火的笑容,看了真礙眼。
深吸一口氣,盈蘭若冷冷地道︰「紀家人要在這里停留到下月初三,先生應該會有機會帶我離開吧?」
「沒問題。」
「蘭若謝過了,還請先生不要食言才是。」她不再多話,迅速離開這讓她覺得惱火又心慌的院落,朝著不遠處的精美小樓奔去,那是紀家女眷下榻的處所。
「有意思。」男人並沒急著離開,深邃的眼盯著那縴巧的身影,眸中似笑非笑,又說了一句︰「真是太有意思了……」四更的梆子在院外的巷子里響起,夜,更深了。
☆☆☆
蟲聲唧唧,燭火早滅了,已回到屋內的盈蘭若,獨立于軒窗前。
與往常一樣,並沒有人察覺她並不在屋子里,當然,也沒有人會關心她會不會在,就連紀家的丫頭僕役們都心知肚明,紀家四小姐,只是個有名無實的拖油瓶,她不是紀興的親生女兒。
這是紀家公開的秘密,她的娘親客牡丹,雖只是溱洲一個普通酒商的女兒,卻天賦異稟,釀得一手好酒,更獨自撰寫「酒經」。
她自小與「迎客門」的老板,天下第一名名廚盈百歲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在十八歲那年,被盈百歲迎娶進門,兩人琴瑟合鳴,夫唱婦隨。一個鑽研古今美食;一個收錄天下美酒的釀造方法,日子過得和樂美滿。誰知僅僅兩年後,剛剛懷有身孕的客牡丹,卻偏偏被紀興給看上了。
那紀興,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是為民做主的好官,此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也是個壞事做盡的歹人,仗著因告密而被當朝皇帝寵幸,在民間為非作歹。
被他看上的,無論是已經嫁作人婦的,或是未出閣的姑娘,都難逃出他的手掌心,若是不從,他就給安個罪名,全家難逃一死。
紀興將盈百歲以謀反的罪名打入大牢,逼迫客牡丹改嫁,娘親為了爹爹和「迎客門」,只得懷著身孕嫁入紀府,數月後就生下了她,她成了紀家排行第四的女兒,一個冒牌貨小姐。
盈蘭若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在娘離開「迎客門」後,短短一年功夫,爹爹在大牢里染上重疾就病死了,「迎客門」也倒閉了。
家沒了,愛人也化成一缽黃土,娘親傷心\yu\絕,直到她及笄那年,娘親燒掉自創的「酒經」後,自盡身亡。
她知道,娘親一直在等這一天的到來,只有她長大了,娘親才會安心地離去,去陰曹地府尋找爹爹。
她沒有流淚,對于她們母女而言,紀府就是現實里無情無義的恐怖地獄,娘解月兌了,那她呢?從那天起,盈蘭若知道自己成了紀府上上下下嘴里的怪胎,她很少講話,也幾乎不笑,下人之間嚼舌的閑話,她不是沒听到過,但听到又怎樣?
「這個四小姐,整天陰陽怪氣的,人也冷冰冰的,我就沒看她笑過。」
「是呀,我听說她親娘死的時候,她居然眼淚都沒有,真是怪人。」
「真的嗎?有這麼狠的心腸啊?」
「當然了,性子可稀奇古怪了,也不大理人,真不知道老爺怎麼還留著她?又不是老爺生的……」
「噓!你還想不想活?叫老爺听到,你就沒命了!」
「啊,怪我多嘴……」紀興為何還留著她,盈蘭若不是不清楚,她還有利用價值,她的命運會跟紀家別的女兒一樣,成為他平步青雲的籌碼。
終于,這一天到來了,江州常家,並非皇親國戚,也不是什麼大家世族,只因常老夫人是曲家遠房親戚,與曲家沾親帶故,所以被紀興挑中,想借此與曲家攀上關系。
曲家,那是大名鼎鼎的南漢國首富,傳聞富可敵國,名下的產業堪比整個國庫,可想而知,曲家多有錢。
曲家族長曲,曾因征發民工修築錢塘江的石堤和沿江的水閘,防止海水倒灌;又派人鑿平江里的大礁石,方便船只來往,因此民間稱他為「海龍王」。不止如此,據稱連曲家的府地都建造得像龍宮一樣。
有了權勢還得有財富,所以紀興想攀上曲家,就得先跟常家結親,常家的長孫,弱冠之年已過,卻只有幾歲的智商,她便成了紀興獻給常家的、再合適不過的奠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