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幽冥鬼火自忘川之巔燃起,奈何橋畔破碎的星光被天火焚毀,驚雷震九重,電光閃過如刀鋒般劃破心髒。
天雷落,天火熄,忘川水干,奈何魂斷——至此,冥界酆都城五帝易主,百年太平。
冥界六天第一宮——紂絕陰天宮外星火落了滿地,幽綠夾雜惑人的冥火指引著千萬生魂,混亂伊始,神鬼同牽,冥火三天三夜燃盡。
天陽地陰,三界為尊。
生死無常,三魂七魄一旦離殼,皆由陰司執掌,或墮入輪回,或得道成仙,或打下地獄。
地府便是掌管萬物生靈生命的地方,陽間的一切善惡都要在此了結。浩大疆域,神魔同避,而最忌諱的便是那新任酆都城五方鬼帝——生鬼勿近。
酆都五帝乃東方鬼帝熵煌,治桃止山鬼門關;南方鬼帝熵封,治羅浮山;西方鬼帝青騖,治冢山;北方鬼帝帝澈,治羅酆山;以及中央鬼帝衾羅,治抱犢山。
第1章(1)
鏤空樓閣,精雕細刻,宮殿緊壓其後,金陵長廊一路望不到盡頭。有道身影輕步直入殿堂,沿路兩旁的夜明珠隨流動而過的氣息全然有序地亮起,整個宮殿一派流光螢火,如同漂浮于塵世之中。
金紅的衣裳逶迤而過,踏著輕快的步子,女子眨眨眼,長睫如扇,推了殿門便喚起——殿堂上書「洞天福地」。
「木木。」偌大的房間回聲空蕩蕩地起伏而來,又慢慢飄散開去,她四下張望,「木木……」
「衾羅?」門外拐進一道黑色身影,手里還捧著高過頭頂的書折子,搖搖晃晃,聲音隔著書而顯得有點悶,他一抬胳膊,招呼還站在殿里歪著腦袋看他的人,「快來幫我……」這個女人,錯了……女鬼真笨。
「哦。」毫無反應的人這才應了聲,忙過來接了一半的書折子。
「回來啦?」木木將折子放到桌案上,撢了撢身上沾染的塵土,轉身看起衾羅,她卻瞪著門外,好像思想已經神游他處。
「嗯。」她答,眼楮依然看著門外,讓人模不清楚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木木一愣,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好像,殿門口沒什麼東西呀,她做什麼瞪得跟見鬼了似的?他皺眉,輕問︰「衾羅?」「……」衾羅伸手撓了撓耳朵,她的耳下掛著兩對金鈴間或夾雜金葉刃,鈴是無芯鈴,因為沒有芯,所以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葉是薄如蟬翼的金刃,在鈴中搖晃竟半點不傷,「出事了。」她平靜地說,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哎?什……什麼事?」木木一愣,她敢情猜到了?這個女鬼有時候確實呆愣到了極點,可有時候卻也聰明得很,或者說這本就是她身為中央冥帝的能力與敏感。她的眼看的是殿外,心思卻早已翻閱過所管轄的整個抱犢山。
「嗯,是……跑了……」她的嘴里咕噥出幾個不清楚的字,眉頭稍微皺了皺,好像想想清楚究竟是什麼事情,半晌後還是宣告無效。她咬咬唇,耍無賴般地丟出一句︰「就是跑了……跑了就是跑了……」
「……」倒抽口氣,木木抹了把頭上的冷汗,他決定收回剛才對她的夸獎,這個女鬼根本是笨得沒救了。什麼跑了?怎麼跑了?她身為冥帝連這個也猜不出了嗎?
「誰叫你去陪那四個家伙打馬吊?他們四個男鬼一桌麻將,你一個女鬼去湊什麼熱鬧!」木木嚷出一句,順手抓起案上的書折子看起來——這幾日她丟下整個抱犢山不管,只為了陪另外那四只鬼帝打馬吊而已。
恐怕整個抱犢山的鬼,只有他敢與衾羅如此說話……這個女鬼啊,面容白皙,遠遠看去似身上有覆了薄霜般的冷感,木木知道——那不是冷,只是淡而無欲,她眨過眼楮時便會像個女圭女圭——傀儡女圭女圭,只是她會笑,會開心,所以添了些許天真在里面,不過對于在這個位置上的鬼來說……這個習性恐怕不是個好習性啊,所以他怎麼放得下心?
她很無辜地看著他,「木木生氣了?」她是好久沒見那四個家伙才去的,抱犢山的事她全權交給木木打理了呀,她一偏頭,「是木木的責任!」
找到理由了!衾羅一改剛才委屈的眼神而笑起,眨著眼看著對面已經黑了一張臉的男鬼。
「……」
他現在想再一頭撞死可以嗎?木木抓著書折子的手已經扭曲,牙齒也繃得直打響。拜托,他不過算是個與她搭檔的男鬼,哪真的有那能耐治住這麼多胡鬧的鬼?
「呀?木木怎麼知道他們是去打馬吊……」衾羅突然大嚷,滿臉驚疑,她沒有說過是去打馬吊哦,木木好厲害。
「……」她的思維到底是什麼跳躍的?竟然又饒去上一個問題了。她是笨鬼,他可不是!「紂絕陰天宮是執掌陰司錢財的第一宮,上那去還能做什麼?」提錢多方便的地兒,再加上那幾只冥帝的性格,用膝蓋想也明白了!
「對哦……」她喃喃低語,「抱犢山什麼東西跑了?」話此,她眼神一斂。
又來了……她的思維又跳躍了……木木抱頭欲哭無淚。
「邪靈,」他老實交代,「三天前,有一對雙生邪靈逃出了抱犢山。」木木把手中的書一擱,嘆息口氣,從冥界出逃的邪靈,若得不到血液以養生魂,就會靈魂俱散,所以這三天它們必定已大開殺戒。
「哎?」衾羅張口,似有驚訝,接著輕吟一聲︰「哦。」轉身就朝殿門口步去。
「喂,你去哪?」木木忙喊住她。
「抓邪靈啊。」她答得理所當然,從她這里跑的自然要她去抓回來。
「啊?」木木張嘴愣住,她這就直接去了?還未等他問出下句,衾羅金紅的衣裳消失在門口。這個女鬼到底是呆還是遲鈍,還是不懂這人情冷暖呢?
「木木!」突然響起的叫喚直嚇得木木一跳,這女帝怎跟鬼似的又出現了。
「我走了,熵煌會想我嗎?」她眨著眼站在門口,光從她身後照進,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問的話天真卻認真。
「不會!」木木想也沒想就回答。
「哦。」她點頭轉身,剛要邁開的步子停頓,又轉過臉。
「那瞡封會想我嗎?」
「不會!」他這次頭也未抬,直接回應,「青鶩,帝澈都不會想你!」天啊,這女鬼遲鈍到打算一個個問嗎?要是他回答「會」,恐怕她會傻到真的為了不讓那四個家想念而不去抓邪靈——她太好騙了——這是他陪她百年來得出的結論。
「哎,那木木會想我嗎?」她似乎很開心,聲音不覺輕松很多。
木木瞥過腦袋,斜睨她,答得滿不在乎︰「也不會!」
「嗯。」她重重地點頭,這才轉身,邁開一步又停住了,「可是,我會想木木啊……」她愣了下,有點無奈的語氣,轉而又輕松起來,「我會很快回來的!」伴隨余音裊裊繞過那些亭台樓閣,木木呆呆站在原地沒動。
「唉……」他嘆息,衾羅這樣的鬼,怎麼能擔當這冥帝的稱號,她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簡單,她用她的眼光去看待那一切,那從來都不是她能想象的世界。
要木木的話來說,衾羅是只很莫名其妙的鬼,連喜好都是怪異的。想至此他不禁眼角有些抽搐,那家伙動不動就找陰陽五行八卦來玩。拜托……這里是冥界,她鬼帝不怕,下面那群小表可挨不住這些道家的玩意。好吧,他承認,那些小表與其說是怕她這個頭餃,不如說是怕她這個奇怪的嗜好惹禍上身才對她避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