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奐伊再度結舌,用一種古怪的眼神將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你那眼神——喂,我看起來很像招搖撞騙的人嗎?」鄰安旬揚眉覺得好笑,同時二話不說直接將自己的手心貼合上了她的,「我這就變給你看!」
掌心相抵的那一瞬間,蘇奐伊清楚地听見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以至于手心傳遞過來的溫暖也被染上了某種瑰艷到分辨不清的顏色,緊隨著那沖動的情愫還來不及說出口,卻在不經意間看見前排的Jasmine投過來的異樣目光時恍然明白過來——
原來,他是這個目的……
旖旎的溫情在瞬間冷卻,徒留比煙花寂滅時還要深還要沉的落寞。
「看,變完了。」輕快的語氣,像獻過了多大的寶準備討賞的孩子。
蘇奐伊不發一言地看著他抽回手,微笑不變,目光里卻沒有了一絲溫度。而她手心的那枚花瓣,也跟著他抽離的手一同消失不見,「花瓣在你手里。」她有些不耐煩地開口,轉而低頭去翻記事本,書頁摩擦時「嘩啦啦」的響聲意味著它的主人很是心煩氣躁。
「哈!錯、了!」鄰安旬笑得好不得意,而後手指一捻,便熟稔地從她的耳垂下尋回了那枚櫻花,「我說,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滿眼滿眼孩子氣的笑意一直漫到了眉梢里。
「鄰先生今年多大了?」蘇奐伊冷不丁地開口,溫柔的笑容卻像是藏在錦緞里的刃,「我究竟該說是鄰先生格調不俗好呢,還是該說鄰先生童心未泯好呢?」
話說到這個分上,再拉下臉皮同她嬉皮笑臉的人就是真的、真的很不知趣了。嗤——冷笑一聲,鄰安旬轉過眼望向另一邊的窗外。一時間車上的喧鬧聲大了起來,男男女女的調情嬉笑都沸騰成一片嘲華,蓋過了他接下來的喃喃低語︰「我很高興今天見到的是你,我從來,從來就沒有這樣期待過一個人的出現……我以為你也會高興,哪怕只有一點點。」他自嘲地笑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蘇奐伊,這一次,是你贏了。
第7章(1)
接下來大半個月的全程實錄一直風平浪靜,瑰麗的鏡頭頻頻切換,模特們的配合表演也同樣無懈可擊,轉眼間宣傳片的拍攝已經到了尾聲。最後一個拍攝景點是選在山巔的雲霧深處,地勢陡峭不利于攀爬,拍攝人員需要坐纜車上山。
「怎麼沒見Eric?」Jasmine用德語問向旁邊的男模特。已經是午休之後的時間,模特們都齊聚到山腳準備乘纜車,卻遲遲沒見鄰安旬過來。
「Eric?好像還在化妝棚里吧。」身邊那個眉目英挺的金發男人Fritz隨意答道,同時往走在前方的蘇奐伊那里看去一眼,「Ms蘇怎麼一個人過來了?」他用生硬的中文這樣問她,言外之意顯而易見。
蘇奐伊正興致盎然地同法國導演討論著接下來的取景內容,听見身後別有用心的詢問,回眸朝他莞爾一笑,用流利的德語回答︰「抱歉,我可不是Eric的經紀人。」
「Eric?」大胡子的法國導演也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眼,之前和蘇奐伊討論得太過忘我,並一再驚喜于這個女子細膩又豐富的靈感,直到這時候才發現某個重要人物還沒有到場——
「這里的纜車有時間限制,過了時間點就不發車了。我先帶他們上去,至于Eric,就麻煩蘇小姐幫忙叫一下吧?」他理所當然地將任務交給蘇奐伊。
「這……」蘇奐伊笑得有些無力,因為這大半個月來她跟鄰安旬說過的話總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讓自己去喊他,還不如讓Jasmine去呢,他們的關系才叫真正的非同一般吧?
這樣想著,蘇奐伊正要開口拒絕,卻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口氣里怎麼老有種酸酸的醋味?呃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那好吧。」她轉身獨自往化妝棚的方向走去——
在劇組大巴旁搭起的簡易化妝棚里,香水的味道還沒散盡,十幾個方形化妝台拼連成長長的一線。角落里,鄰安旬正趴在收拾一空的化妝台上睡覺。側臉埋進臂彎里,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沉。
從昨晚一直到今天上午都是他一個人的鏡頭特寫,難怪這麼辛苦……心里升起一絲捉模不透的疼惜,蘇奐伊放輕了腳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去拍醒他的手卻忽然停在了半空,短暫的驚愕,她的嘴角有一種柔軟的笑意蔓延開來︰他的臉——怎麼會——
只見原本白淨的臉上多出了三撇長長的貓須,看那痕跡應該是用眼線筆畫出的,不顯得突兀,反而顯得他——很可愛?真是不可思議。
「鄰——」蘇奐伊強忍著笑正準備將他喊醒,卻在轉念一想的瞬間自動過濾掉這種想法。不行!萬一鄰安旬醒來看見自己臉上的東西,肯定只會以為——是她的惡作劇吧?這家伙的嘴巴這麼不饒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黑的都能被他說成是白的!
蘇奐伊一面顧慮著,一面已經利索地打開了自己的手提包,「奇怪,我的卸妝水呢……」生怕鄰安旬會中途醒來,她有些手忙腳亂地翻找著。感冒藥,暈車藥,胃藥之類的瓶瓶罐罐塞滿了整個手提包,好不容易才找出了壓在包底的卸妝水和化妝棉——真是情急出亂子!
「拜托,千萬別醒……」蘇奐伊在心里默念著,同時貼在指月復上的化妝棉蘸了適量的卸妝水,極輕、極柔地從他臉上拭過。
近距離貼近了他的臉,也是第一次這樣近地注視著他,蘇奐伊的手指始終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還在心猿意馬地想著這究竟是什麼牌子的眼線筆,怎麼這麼難卸妝?而她使的力又小,擦了兩遍還是留著不深不淺的印子。不由得皺了皺眉,正準備擦第三遍時——
「你可以用力些,沒關系。」
一個似笑非笑的聲音懶懶地拂過耳際,蘇奐伊的手指陡然一僵,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睜開眼,然後悠閑地支起腮來,眯著眼楮,用一種蠱惑性的神情細細打量著她。
「反正這里也沒別人,真要做什麼也不怕第三個人瞧見,你說是不是呢,蘇、奐、伊?」慵懶的嗓音,一半認真一半調笑的口吻。
蘇奐伊的臉色紅了又白,措手不及的尷尬被無端的慍意所取代。有些發泄般地將卸妝水化妝棉統統丟在化妝台上,她瞪著他,然後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你早就醒了?」
瞥見她掩飾不住的別樣神情,鄰安旬忍不住笑了起來,眼里藏著不小的得意。事實上,他就是故意要招她、惹她、刁難她,而每一次看她生氣他反而會覺得分外歡喜——反正他就是不情願看她戴著那副陶瓷面具對著任何人從早笑到晚,笑到他打心眼里覺得膩煩!
「我剛才還夢見你過來喊我,結果你就真的過來了。」鄰安旬獻媚地朝她眨眨眼,然後對著鏡子端詳起自己的側臉來,「你不覺得,剛才的樣子其實很可愛?那麼緊張干什麼,我知道那是Jasmine惡作劇畫上去的。」他好笑地覷了她的一眼,卻沒有戲謔的意思。
難得見他這樣的神情,蘇奐伊竟無故有些慪氣——是生自己自作聰明的氣,以至于說出的話也是溫溫的,沒了鋒芒,「真是抱歉。算是我多此一舉好了,鄰先生就這樣去拍戲吧。」她正要作勢將手插進風衣口袋里,不妨卻被他先一步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