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兼程,主僕倆花了不到三天時間即到常州。韓天鶴一下地立刻要人送訊會杭州,說他一路平安,讓家里人少點記掛。
韓天鶴私下盤算,這趟常州行,約莫七日就能將事情安排妥當。可怎麼知道,這天,就在他盤查完賬本,正打算出門吃宴的時候,忽然來了四名蓄著大胡、模樣不善的彪形大漢。
韓天鶴立即有了警覺,知道來者不善,但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好先做判斷,仍就和顏悅色地詢問︰「有何貴事?」
「確實是貴事。」為首的大漢哈哈一笑,其余三人極有默契,開始伸手捋人。
這會兒局勢清楚了,他們要的是韓天鶴。
韓天鶴並非軟柿子,扎扎實實賞了來客幾個硬拳頭。無奈其他伙伴身手太差。一個不留神,一名二十來歲的伙計反被擒住,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你只有兩個選擇。」大漢望著韓天鶴,逼他馬上作決定。「一是乖乖跟我們走,我就放了這小子跟這家店;二是我殺了他,再把這家店砸個粉碎,但你一樣得跟我們走。」
「別理他,少爺,我們跟他們拼了!」同韓天鶴一道來的伙計王和喊道。
但韓天鶴不這麼想。看四人衣衫襤褸,面有饑色,就知對方處境不好。處境不好只有一個可能——要錢!
人命關天,若是銀子能解決的事,他絕對不想傷到人命。
「諸位兄弟,瞧你們身手,是馬幫的人吧?」他望著為首的頭兒問道。
頭兒不願浪費時間,也是擔心店里有人到官府那兒報訊。「廢話少說。我數到三,你不說話,我就當你不要這小子的命。」架在伙計上的利刃又是一緊。「一、二——」
韓天鶴吸口氣。「我跟你們走。」
「少爺!」旁邊一干伙計傻了眼,不明白少爺為何會作此決定。
「人命要緊。」韓天鶴只說了這一句,乖乖束手就擒。
頭兒眼神一瞟,底下人立刻掏出繩索將韓天鶴雙手綁得死緊。
「告訴你們大老爺,要你們家少爺一條命,就拿一百萬兩銀來。」丟下這麼幾句,頭兒放開嚇到尿褲的伙計,帶著韓天鶴揚長而去。
韓天鶴被綁的消息很快傳回杭州。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韓天鶴他爹,也是埠康現今的當家韓紹,難以置信地望著伙計王和。
年紀比韓天鶴稍長的王和頻頻抹淚。「老爺,是我們底下人保護不周,才會釀成這場災禍,您就責罰我吧。」
「現在不是責不責罰的問題——」韓紹在書房里來來回回踱步。經營錢莊二十余年,他從沒遇過這麼大的難題。「天鶴呢?有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好不好?馬幫那幫人會不會對他不利?」
王和擦擦淚說話。「小的派了人去打听,據說馬幫這一陣災禍連連,一場瘟病弄死了他們幫里不少馬,沒馬就沒辦法接生意——」
韓紹明白了,馬幫這批人是走投無路,才會動起捋人勒索的念頭。
「讓我好好想想——」韓紹話還沒說完,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爹,听說有天鶴的消息?」
穿著桃粉外袍,淡粉裙幅的紅萼闖了進來。自韓天鶴到常州,每隔一天、兩天,總會收到他報平安的信箋,但這幾天卻遲遲沒來消息。知道爹也擔心天鶴。紅萼嘴邊雖沒多問,可心里卻比誰都要擔心。
方才听僕人提起,好像有人從常州回來了,正在灶房同朱嫂說話的紅萼,身一轉既往書房跑來。
但進來一見爹表情,還有頻頻拭淚的王和,她心里摹地一緊。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先別慌,問清楚情況再說。
「天鶴呢?」她抖著聲問。「為什麼天鶴沒跟王師傅一道回來?」
韓紹擔心她挨不住,先要她坐下,才肯告訴她實情。「天鶴被擄走了,對方要求一百萬兩銀才肯放人。」
紅萼吸口氣。一百萬兩,韓家雖富,可要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銀兩,也是不容易的事。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兩人。「現在呢?天鶴還好嗎?知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少爺一被擄走,小的立刻趕回杭州報訊,所以少爺的現況,還得等常州那兒傳來消息——」王和愧疚說道。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忍住到口的嗚咽。他出發前明明對她保證過,絕對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現在卻……
韓紹輕拍她肩膀。「紅萼,你先別難過,爹正在想辦法。」
「可以嗎,爹?」她抬起濕紅的雙眼,焦急地望著韓紹。「這筆錢,我們能馬上籌出來?」
「就算不能也要想辦法。」韓紹深深吸氣。「紅萼,你放心,爹一定會安安全全妥妥當當把天鶴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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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天鶴這頭也沒閑著,自被人綁著離開分號,他腦子便不斷轉著,想著該怎麼做才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現在他只有一個人,力拼不行,只能靠腦袋智取。
而且要快!他知道他被擄走的消息一傳回杭州,紅萼跟爹肯定會擔心死的!
一想到紅萼那只漂亮的眼眸會因為擔心他而哭得發腫,他心里就一陣抽疼。
好在馬幫頭兒也沒為難他,一回馬幫就把他關在一間四面都守著人的小屋子里。送來的三頓飯雖然粗糙,但味道還不差。
看樣子是打定主意,會好好養他養到贖款送來為止。
被關了幾日,韓天鶴靠自己雙眼,還有守衛們對話拼湊出實情。馬幫這會兒是真的有困難——每天送飯來的婦女,多是面黃肌瘦,衣裳也是補了又補的模樣。守衛們也是再三哀嘆,憂心這樣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還得再挨多久。
被關第三天,他心里盤算停當,頭一回拍門要守衛去請頭兒。
「我想了個賺錢的法子,看你們幫主要听不听。」
就這句話,誘來面貌凶狠,雙眼卻炯炯有神的馬幫頭兒——馬野龍。
進了門,馬野龍並沒坐下,只是一臉懷疑地望著韓天鶴。「听底下人說,你有事情找我。」
「是。」韓天鶴一派安適地要馬野龍坐著談,仿佛當這是自己家,而來人,不是綁他來此的綁匪,而是上門談事的客人。
馬野龍從沒見過韓天鶴這樣的人,對他的印象,也多了幾分敬重。
韓天鶴想出來的主意說難不難,既然幫里的馬目前沒法撐起幫眾們的生計,那就化整為零,讓拳腳利落的漢子外出工作,只留下少數人守住家園,等日後馬兒養大,再重整馬幫,繼續先前的營生。
馬野龍盯著韓天鶴想——這家伙干嘛幫他們想活計?里頭是不是有詐?
韓天鶴察言觀色,一下解出馬野龍心思。
「我知道馬大哥不相信我,認為天底下沒這麼好的事,被擄來的人不吵不鬧就算了,竟然還幫擄匪想辦法,但我就是這個性,我來常州這幾天,把分號里的賬冊大概看了一遍,發覺我們跟馬大哥往來已久,您也一直是有借有還的好客人——」
「廢話!」馬野龍大掌一拍。「我馬野龍向來說一是一,從不食言,要不是這場馬瘟弄得幫里無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馬野龍忍住底下話沒說出,但黝黑的臉上清楚可見他的不甘願。
韓天鶴點頭,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運氣差的時候,一文錢也能逼死一條好漢。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幫馬大哥您。」他說的懇切。「當然,我也會提出適當的幫助,埠康再借您十萬兩,歸期由您自定,且無保無息。」
「用十萬兩換一百萬兩——」馬野龍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