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個女人不在,他用不著繼續扮斯文。
一坐在椅子上,他用刀子把肉叉起來就吃,幾次差點燙到自己,只覺莫名惱怒。
敞開的門外,天色將暗。
罷才回來太氣,他根本沒有把門關上,冷風灌了進來,把門吹得更開。滾燙的湯仍冒著白煙,他扔了幾塊兔肉給卡卡。狗兒快樂的叼住肉塊,趴在地上吃了起來,他卻沒了進餐的食yu。天色越來越暗,他陰沉的瞪著門外那灰暗的雲層,腦海里全是她被獅子啃食的畫面,那讓他的腸胃一陣翻攪。
初靜。
她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她怯怯的笑著,指著自己。
初靜。
那是她的名字,他知道。
Shit!他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說了好幾次。
如果她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女人,他會比較容易把她忘掉,但她現在有了該死的名字。
卡卡吃完了分到的肉,把腦袋靠在他腿上,冀望的看著桌上的那一鍋湯。
他低頭看著牠那雙烏溜溜的眼,腦海里卻浮現另一雙水汪汪的眼楮。
「蠢女人!」
咬著牙忿忿的咒罵一聲,他把整鍋兔肉湯放到了地上,全讓給卡卡,隨即起身,老大不爽的再次穿上外套,抓起冰斧,然後大踏步走出去找人。
天黑了。她嚇得幾乎不敢動。原本她等到下午才出門,就是希望入夜之後,視線不清會讓他無法輕易追蹤她,可她怎樣也沒料到,沒有月亮的夜晚,竟如此黑暗。
以前在家里,她也遇過無星也無月的夜,但在老家,就算沒有月亮的夜晚,路上也有不眠的街燈。
家家戶戶就算入睡,也多多少少會留著一兩盞昏暗的燈光。
她不知道,原來夜晚竟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原本雪地還會反射一點天光,但是當所有的光線都消失在山巔,世界就變得一片板黑,當她發現時,她已經變得什麼都看不見。
靠在一果樹上喘氣,她雙腳深陷在雪中,動也不敢動一下。
山林里,乍听好像寂靜無聲,但仔細一听,又有好多聲音。
噤嗓沙沙的,一下子從左邊傳來,一下子又從右邊傳來。
那些聲音,時遠時近,讓她驚懼不已,嚇得連呼吸也不敢太大力,就怕被什麼東西發現。有時候,雲層淡一點時,她可以看見月光從雲中透出,那時她就可以看到一點點模糊的影子。她嘗試走了幾步,從這棵樹移到下一棵,短短不到兩公尺的距離,月光就已消失不見。
她猛地僵在當場,一時間,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她完全搞不清楚前後左右、東西南北,她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冷風呼呼的吹來,她站在雪地里發抖。
差不多到這個時候,她才領悟到自己有多笨。
她拔出一只腳,伸出雙手,用模索的方式往前走。
再幾步,她知道再幾步就能模到那棵樹了。
可是,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到了第五步時,她依然沒模到早該模到的樹干。
忽地,身後傳來啪噤一聲。
她嚇得抓著獵槍回身,對著那聲源處,卻不知道該在黑暗中瞄準什麼。
冷汗,緩緩滑下背脊。
然後,她听見了,一種呼吸聲,咻呼咻呼的從另一邊慢慢逼近。那聲音,教她腦後竄過一陣寒顫,她喘著氣轉頭,朝那方向看去。一開始,她什麼都沒看到,然後風吹開了烏雲,薄薄的月光,悄悄照亮了眼前的景物,光線很淡,但比全黑要好。風繼續吹著,她先是看見樹影,幾棵葉已落盡,只剩枝極張牙舞爪的大樹,跟著是低矮的灌木叢。
突然間,那個呼吸聲不見了,消失在呼嘯的風聲中。
是她听錯了嗎?
她瞪大了眼,屏息看著、听著。
但眼前什麼都沒有,風吹得雲在天上跑,雲層變薄了點,月光似乎又亮了些。
她松了口氣,轉過身,可下一秒,毫無預警的,她看見了那在黑夜中發亮的眼楮,還有白森森的利牙。
一只她從未看過的大貓站在那里,就在她面前,不到幾公尺的地方。
那不可能是貓,太大了!牠幾乎和人一樣大!
幾乎在她和牠對上眼的那瞬間,牠就發出咆哮,朝她撲了過來。
她反射性的舉槍瞄準開槍,動作一氣呵成,但那沒有阻止牠,大貓張大了嘴,槍聲迥蕩在山林里,在陡峭的山壁上來回,林間的白雪被震
掉了些許,啪啦掉在雪地上。
听見那聲槍響,他暗咒一聲,趕緊往槍聲處趕去。尋常人或許無法分辨槍聲是從哪傳來的,但他不一樣。他從小就在這座山里長大,獵槍在山中回響的聲音,他更是听過無數遍,他很清楚那是從哪傳來的。
從小的生長環境,和父親的教導,以及天生的遺傳,讓他能在最黑的夜里,不只比常人能看得更清楚,還能輕易找到最快的路徑。
方才雪地里的腳印,使他早已確定了她行進的方向,現在這聲槍響,只是證實了他的方向沒錯。他快速的在雪地里飛奔,每當遇到禁不住他體重的雪坡時,就利用冰斧釘住堅固的冰壁或樹干,固定自己,不讓自己失足滑落。
他的動作很快,但即使是他,依然花了快十分鐘才趕到。
在那片林子中的雪地上,觸目驚心的鮮血像不小心被人打翻的紅漆,在白色的雪地上,一路往下拖行。
不管受傷的是什麼東西,都滾下坡了。他順著血跡和混亂的雪跡往下找,卻只在一叢被撞倒的灌木旁,找到離開的血跡和足跡。足跡有兩道,一個左、一個右,雙足,和四足的。血跡是順著四足離開的,不是跟著她慌亂的足跡,但那不代表她就已經安全了。
顯然她打傷了牠,但那頭野獸沒死,還在附近喘息。
他可以感覺得到牠,像背上的一根刺。
平常他可以不理那頭野獸,直接去找那個躲起來的女人,可今晚不行,牠已經受傷了,而且還沒有放棄,不然牠早該走了,但牠還在附近。
受傷的野獸總是瘋狂的,而且牠需要食物,比平常還需要。
他知道,因為他在過來時,看見附近雪地里有著更小的足跡,那是小獅子的腳印;這是頭太晚受孕的母獅子,臨到冬天才生了小獅。
牠們需要食物。
她是食物。
所以他彎下腰,放下冰斧,然後垂下雙手,屏氣凝神,在原地站定。
他讓自己放松下來,感覺著,等牠從黑夜中飛撲而來。
初靜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然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在空地中站著。她躲在樹後,喉頭緊縮,考慮著是否要警告他。那頭野獸被她打傷了,仍朝她撲來,牠和她一起滾下了山坡,但隨即跳開。混亂中,她乘機跑開躲起來,可她知道,那大貓並沒有因此放棄。
牠在黑暗中,虎視耽耽。
所以她也不敢亂動,只能背靠著樹,舉著槍,恐懼的防備著。
他剛出現時,她差點開槍打他,幸好光線還夠,讓她足以認出他是個人,不是那頭大貓。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貓?
她抖顫著,瞪著那個男人,知道毫無警戒的他,鐵定會被牠當成食物攻擊,就像她一樣。
她得警告他,就算會被逮回去,她也得警告他。
初靜深吸口氣,正要出聲開口,誰知就在那一秒,那頭野獸已經如閃電般沖了出來。牠速度是如此快,且從她完全沒料到的地方沖了出來,她甚至來不及瞄準。
「小心!」她嚇得臉色發白,張嘴大叫。原以為,他就要被那森利大牙給撕裂。誰知,那個男人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徒手抓住了騰空大貓的喉嚨,側身將牠砸到了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