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母親吩咐孩子,又像妻子照顧丈夫,將他的一切打點得妥妥帖帖,順手也幫他整理了凌亂的居家環境。
他喝著撒了青蔥和蛋花的粥,吃著她精心準備的小菜,冰涼的心房慢慢地流進一束溫暖。
那天黃昏,霞光很美,將她在窗邊忙碌的倩影映襯得如詩如畫。
「為什麼發燒呢?」她忽然問。
他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沙啞著揚嗓。「因為淋了雨。」
「為什麼淋雨?」
他沒回答。
她見他不吭聲,轉過容顏,眉宇淡淡攏著憂色。「以後別這樣了,一個男人孤身在外,要懂得照顧自己。」
「你不是也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嗎?」
「我不一樣啊!我們女人很懂得照顧自己。」
「我們男人也不是小孩子。」
「淋雨淋到發燒生病,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她溫柔地嘲笑他。「是大人的話,就別做這麼令人擔心的事。」
他令她擔心嗎?
他怔忡地瞧著她,而她似乎也驚覺自己無意之間流露了心意,頰畔羞澀地染上霞暈。
「呃,你一定累了,那你吃過藥,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倉皇落話後,她旋身便想離開,而他不知哪來的沖動驀地拽住她手腕。
她疑惑地回眸望他,而看著她那單純天真的眼神,他的心有短暫的疼痛。「留下來陪我。」他啞聲低語。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深深地望她,而她也深深地回凝,瞳光明滅不定,似是掙扎著什麼。
良久,她才輕輕地開口。「你對我,有一點點在意嗎?就算是一點點喜歡也好。」
他默然不語。
而她瞬間便理解了那樣的沉默,櫻唇無聲的綻開,吐落心傷的言語。「沒關系,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我都無所謂。傅信宇,我願意留下來陪你。」
那並非他這輩子初次听到女人對他示愛,卻是初次令他感到一股無可言喻的愧疚。
當他在床上貪婪地佔有她的胴體時,他祈禱她的心別落在他身上,因為他不想要。
他厭倦女人總是對他索求那些他根本給不起的承諾。
但意外地,在他們繾倦纏綿的隔天,她竟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接著好一段日子毫無音訊,知道某個徹夜失眠的清晨,他主動去到她店里。
她正拿抹布擦窗,準備開店,他大踏步走向她,氣勢咄咄逼人。
「為什麼不來找我?」他興師問罪。
「啊?」她怔住,半響,燦燦揚笑。「你病好了嗎?看起來精神很不錯。」「早就好了!」他幾乎是怒視她。「為什麼連一通電話都不打給我?」
她眨眨眼。「你希望我打給你嗎?」
他一窒,霎時感到狼狽。
她注視他陰晴不定的眼神,軟軟地揚嗓。「我以為你不會想再見到我了。」誰說他不想再見到她?
他用力捏緊拳頭。「我有結婚的對象了,是我老板的女兒,她現在還不是我女朋友,但我總有一天會娶到她。」
她聞言,雙手輕顫,抹布悄無聲息地落了地。「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只是想跟你說清楚,我就是這麼自私自利的一個男人,我不相信愛情,也不打算跟任何女人談戀愛,你如果想從我身上得到這些,勸你還是死心吧!你不可能從我身上找到溫暖和人性。」
「為什麼你要這樣說話?」她容色發白。「一個人怎麼可能沒人性?」
「我就沒有!」他強調。「我自私、無情,凡事只計較利益,我對人生早就有規劃,愛情不在我考慮的範圍。」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
他憂郁地盯著她,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盯著拋下他們父子倆、飄然遠走的母親,他感覺自己的心房如同當時,破了個大大的洞--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還要我嗎?」
她沒立刻回答,圓亮的眼眸氤氳著霧氣,跟著,落下一顆顆清澈透明的淚珠。他以為她會生氣,會重重甩他耳光,或許辛辣地諷刺他幾句,但她竟是翩然投入他懷里,用那縴細女性化的手臂,勇敢地環抱他。
「我要!一個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她笑著流淚,笑著在他心版烙下永遠難以磨滅的記憶。
回到她租的那間三十年的老公寓,夏初雨發現自己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情緒如打結的毛線糾成一團,她整個人坐立不安。
實在焦躁難耐,于是她抓起鑰匙,又匆匆下了樓,在家附近散步,不知不覺來到對街的小餐館。
這原本是她開的店,三年前為了了斷情傷,她將店面頂讓給他人,如今成了一家毫無特色的簡餐館。
這里有她滿滿的回憶,快樂的痛苦的,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一個月也好,一星期也好,就算只能有一天,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當年她對他說過的話,他可還記得?
夏初雨佇立于路燈下,靜靜沉思,透過落地玻璃窗,她能看見店內的服務員正進行打烊的工作。
她看見有個男人在櫃台前結帳,接著推門走出來。
夜色雕琢著他的臉,那麼英俊、那麼凜冽如刀的一張臉,她的心怦然震顫,遲疑半響,終于忍不住舉步追上去。
「信宇!」
她揚聲喚他,他沒听見,眼看著那頎長的背影逐漸沒入黑夜,離她更遠,胸臆不覺升起某種無名的恐慌。
「信……」
驀地,月復部一陣撕裂般的抽疼,她承受不住,只能捧著肚子無助地蹲下來,冷汗涔涔由鬢邊墜落。
好痛!她快承受不住了,誰來救救她?
夏初雨掙扎地喘息,掏出手機,撥通號碼--
「這是怎麼回事?」
「……」
「你說話啊!你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剛剛醫生會要求你住院開刀?」
「……」
「好,夏初雨你不說,我自己去問醫生!」
眼看著那一臉氣呼呼的男人就要轉身離去,夏初雨連忙揚嗓喚住他。
「等等!不用問了,我說就是了。」
男人回過頭,俊眸眯著,一聲不吭,表示半信半疑。
夏初雨沒轍,無奈地嘆息。「好了,你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說。」
「這還差不多!」趙英才撇撇嘴,冷哼一聲,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雙手交抱胸前,一副大老爺姿態。
夏初雨靠坐在病床上,雙手握著水杯,菱唇餃著杯緣,若有所思地啜飲。
趙英才見她久久不說話,頓時又惱了。「你又發什麼呆了?拖拖拉拉的是想隱瞞我到什麼時候?夏初雨,你老實說,我們倆到底算不算是朋友?」
「……算啊。」
「算啊。」趙英才哼哼地學她細聲細氣的聲調,整個超不爽。「你話倒是說得很好听,真有把我當朋友的話會那麼見外,連生病了要開刀都不跟我說一聲?」她聞言,放下水杯,又是一聲嘆息。「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啊,要不然昨天晚上我在路邊快暈倒,也不會打電話向你求救了。」
不說還好,一說趙英才更氣,狠狠瞪她一眼。「還說呢!你知道我昨天接到你SOS電話有多驚嚇嗎?那時候我剛要跟女人上床,氣氛正好呢,結果你一通電話打來,又是那種要死不活的哭聲,我都快急死了好嗎?」
「對不起,打擾你的春宵浪漫夜。」她慎重道歉。
「馬的真的會被你氣死!」趙英才火大。「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麼會三更半夜在路邊肚子痛到走不了路?還差點暈倒?」
「因為……」夏初雨咬唇,雙手不知不覺拽緊棉被。「說話啊!因為什麼?」
「因為我病情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