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輕騎從四面八方而來,當他試圖救她時,有人從身後砍了一刀,然後是他的手臂,他的腿。
他在暗夜中,浴血奮戰,她依然被人從他身邊拽上了一匹馬。
他回身將大刀砍在馬腳上,馬兒吃痛踉蹌退跌倒地,他將她拉回身邊,但大刀又來,再來,刀刀都砍向他致命的要害。
他一擋再擋,另一人又來搶她,他擊退那人,又有一人來。
一支箭正中他的右肩,然後是左腿,他的血在夜空中飛灑,繡夜在慌急之中,伸手去擋,幫他擋,試圖為他擋箭、擋刀。
他將她從刀光箭影中拉開來,一條長鞭襲來,狠狠擊中了他的臉,他沒退開,因為她在身後,可幾乎在同時,另一條長鞭又來,纏住了她的腰,將她硬生生往旁拉開。
「放開她!」
他咆哮著將手中的刀疾射而出,將那試圖帶走她的男人射下馬來,但另一騎已接手將她撈上了馬,他拔出腿上的箭矢,狠狠劃過馬頸,更多的血噴了出來,他在血中一躍而起,怒吼著將那箭矢插入了騎士的腦袋,順手奪下了那家伙手上的刀,砍掉了綁住她的長鞭。
他再次抓住了她,握住了她的手。
可為了救她,他完全沒了防備,另一支箭又正中他的胸口,更多把刀朝他招呼而來。
一刀在肩、一刀在腿、,一刀在臉、一刀狠狠穿過了他的 部一一「不要一一仵豐!件豐啊!我和你們回尖!我什麼都原竟做!別殺他一一別殺他一一張楊一一I「把她還我!還我!」
可就在這時,數條長鞭從旁飛來,試圖纏住他的手腳,他閃過了那四根長鞭,卻被第五根纏住脖頸,就在此時,一名快騎抓著黑色的長矛,策馬從後而來,狠狠的將那根鐵矛穿過了他的胸,染著血的銀亮槍頭,霍然從胸前穿了出來。
終于,他被迫停了下來,跪了下來。
「不要啊」
他听見她椎心泣血的哭喊,從深夜中傳來。
劇痛從胸中襲來,但最痛的卻是心。
一口熱血,從喉中涌出,從口鼻噴濺,他看著前方黑夜的深處,不甘心仰天大吼,揮刀斬斷那穿出的長矛,掙扎著站起身,血流不止的拖著那半根長矛走了兩步,另一記長矛又來,這一回打從前方而來,他雖然抓住了那長矛,卻已經無力抵擋,只感覺到矛身滑過他的掌握,戳進了他的腰應,讓他往後飛了好幾步,重重摔跌在地,教原先那半根長矛從後穿到了身前,在他胸口震顫著。
「張揚——」
他想要起來,想回應她越來越遠的泣喚,卻再也無力站起,只感覺到鮮血不斷從每一處傷口流出,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無數的馬蹄聲震動著大地,帶著她遠去。
不一一別帶她走一一別將她帶走一一
他渾身是血,痛苦的試圖起身,甚至想要朝她所在的地方爬去,身體卻不听使喚,只有手指抽搐著,他睜大著眼,黑暗卻開始籠罩,攫抓住了他。
他要死了,他知道。
他不想死!不想死!從來沒有這麼想要活下去!他才剛剛找到生存的理由,才剛剛知道生而為人的意義,才剛剛真正擁有,才剛剛真的愛過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
他不甘心,好不甘心,他還以為終于能和她攜手一生,才終于敢去期盼美好的未來,但老天爺還是玩弄了他,八成在狠狠的嘲笑著他怎麼敢痴心妄想他依然能看見她哭喊的臉,看見她眼里的痛苦驚懼,和她相處的所有片段,盡皆浮現腦海。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哀、她的樂。
她笑起來好美好美,她的淚總揪著他的心。
我愛你
她說,哭著說,笑著說,吻著他柔聲說。
他應該要保護她的,應該要的……
他早該猜到別兒哥會注意到黑火的威力不同,早該在大戰結束之時,就立刻帶著她遠走,可他太想和她一起,一起在這兒生活,一起在這兒終老。
我愛你……
賓燙的淚,盈滿他渙散的瞳眸,滑落。
胸中那顆劇痛的心,掙扎的跳動著,死命的跳動著,但依然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第22章(1)
寒風呼呼的吹著,揚起黃沙,讓萆如浪翻涌,讓林葉似海翻騰。
一滴冰冷的雨水,驀然滴落。
落在他沾滿鮮血的臉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跟著大雨傾盆而下,迅速浸濕大地,讓一切都變得混沌不明。
就在這難得一見的大雨之中,一名身著黑衣的女人,果著一雙縴足,踏水行來。她沒穿鞋,卻撐著一把油紙傘,黑色的長發垂地,整個人幾乎與夜色融在—起。
她來到他身邊,低頭瞧著那倒在地上,被砍了無數刀,身上還插著兩根矛、幾支斷箭、一把斷刀,僅剩一口氣的男人。
這男人全身上下盡是腥紅的血,人的、馬的、他自己的,即便大雨也無法將其身上的血沖刷干淨。
女人蹲了下來,伸出雪白的小手,撫著他的臉。
他沒有感覺,早已失去了知覺,卻莫名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阿潯,他知道,莫名的就知道,站在身旁的,是那個黑衣巫女。
我可以救你——
她沒有開口,可他卻忽然听見了她的聲音,那清冷而淡漠的聲,直接出現在他腦海里,如此清楚鮮明。
你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應該要害怕,她真的不是常人,可他早隱約感覺到,而希望驀然熊熊燃起,讓心大力的又跳動起來。
一切。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他在心里回答,沒有第二個想法。
我需要一個守衛,幫我趕走不速之客。你活下來之後,得跟著我,直到我允許為止。
她淡淡再道。
好。
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低下頭來,長長的發,垂落他冰冷的胸口。
你可想清楚了,你是獸人的後代,身體里流著獸人的血,我可以救你,可以把你該有的力量還給你,讓你去把左繡夜救回來,但你會變成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阿朗騰一一起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話,但她讓他看,讓他在腦海里,看見那是什麼模樣。剎那間,他心跳差點停了,那真的是怪物,可怕的怪物,他听說過,听過傳說,他不知道那真的存在。
它存在,就像你存在。所以,你的傷才會比一般人好得快,在戰場上才會那般勇猛無敵。它就是你,你就是它。混血的獸人,血被稀釋了,它才被壓抑下來,有些人會自然覺酲,有些不會,就像你,但它一直都在。
她將頭俯得更低,問。
現在,告訴我,你是否還願意?
至此,他才真正了解,這巫女為什麼要問他願意付出什麼。她能救他,但他將不再是人,不再真的是人,而是一頭怪物,一頭野獸,她要他成為真的阿朗騰,成為她的看門狗。
但那讓他能救她,去救她。讓她可以活著,好好的活著,隨心所欲的活著,而不是被人操控、利用的工具。
對如今的他來說,那已經夠了。
所以他告訴那巫女,全心全意的想著。
只要能救她,我什麼都願意!
男人的情感,如此澎湃,那樣強烈,像火一般,幾乎灼傷了她,沸騰了她的血液。
阿潯火速縮回了手,男人的情感仍在身體里飛竄,沖撞著,讓心疼痛,教血狂奔。
懊死,所以她才不喜歡觖踫人。
她暗自咒罵一聲,看著那命懸一瞬的男人,他的瞳孔已經放大,她知道沒有時間了,雖然不想再觸踫他,還是不得不松開了手中的油傘,握住了插在他身上的長矛,用力拔了起來。
那傷口,頓時流出更多的血,他沒剩多少血了,但她不擔心那個,她只是拿刀戳破指尖,擠了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