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兒哥瞧著她,露出微笑。
「這位,就是夫人吧?我听人說,你聰慧斕淑、膽大心細,幾度助大隊長輕取拉蘇精騎,就連城門上那床弩,也是你精心設計,實是這次大戰的幕後功臣哪。」
繡夜心頭一驚,鎮定的道︰「大汗誤會了,小女子只是記得兒時曾看過書中有圖,便依樣畫葫蘆,冒險一試,也多虧了城里幾位工匠老師傅,手好藝巧,方能大成,並非小女子精心所為。」
「你倆夫妻,倒是同樣謙遜。」
別兒哥笑著說完,沒再多問,轉身就進門去了。
她提著一顆心,知他也如此,可這_餐飯,不能不吃,夫妻倆隨那別兒哥大汗,在商會大老們盛情歡迎之下,一起入了座。
在那之後,別兒哥再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過,倒是酒酣耳熱之際,一再提及,希望張揚能到他帳下,為他效命。
「若能得你這員猛將,那我便不虛此行了。」
「謝大汗厚愛,可張揚只是一介武夫,幸得薩比爾等諸位老板提攜,方能在此當一隊長,就連手刃拉蘇,也是僥律一一」
「你這小子,就別再自謙了,我知你是阿朗騰,你在拉蘇手下多年,他嫉你之才,方虧待你,讓你只當個小小的百夫長。可在我的汗國,那自是不同,有能力者,便能位居上位。你此役率我軍大勝,我瞧得一清二楚,你有大將之風,威猛無敵,領兵破陣,如入無人之境。你若來我帳下,我立即將前軍五千鐵騎,交于你來統領!封你為前鋒將軍!」
商會大老們聞言,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沒人敢開口多說一句。雖然他們大伙兒都不願張揚離開,可這別兒哥是大汗,今日又特舉兵前來,在飯局上又已言明,只要他們年年納貢,便會派兵駐城。再且,人家大汗都說要封張揚做大將軍了,自古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他們即便依仗張揚,也不好多言。
畢竟,當一城的守衛大隊長,和做汗國的大將軍,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丙然,下一瞬間,就見張揚再次抱拳,單膝跪地,低頭拱手稱謝。
「謝大汗厚恩!」
第21章(2)
夜深了一一
除了微笑,繡夜不讓自己露出任何驚慌、不安,他回座之後,沒看她一眼,只悄悄在桌下,握緊了她的手。
那一餐,吃到很晚,烤肉上了一回又一回,酒水更是不曾少過,人人都喝到臉紅耳熱,一再恭喜他這新上任的將軍。
到得半夜,別兒哥在酒足飯飽之後,方帶著部下,盡興回到城外大營。
張揚和繡夜,與一干老板,一路送到了城門口,才行折回。回程上,幾位老板對他即將離開,盡皆長吁短嘆,但仍給予他祝福和恭賀。
行到途中,兩人又被在市集廣場上聚集的百姓拉住。
「大隊長!夫人!快快,吃吃我烤的肉一一」
「大哥!嫂子!來啊,和咱們一塊兒干一杯一一」市集廣場上男人們彈起了樂器,女人們唱起了歌,男人與女人圍著那營火跳舞,他沒有拒絕,反拉著她上前,擠進了人群之中,甚至牽握著她的手,和那些熱情的人一起跳舞。
她不會跳舞,從來沒有跳過,可她盡力配合,他和她舉著手,和人一起拍手、歡笑,一同唱歌。
她從沒看他這樣笑過,從沒听過他開口唱歌,她真希望是在另一種場合之中,真正慶祝的場合之中,看他真心開懷大笑,听他開口唱歌。
同他」般,她也注意到了,有幾個人從出酒樓之後,就一路跟著他倆。
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照亮了他的眼,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能從他眼中看見。他要走。
他要為了她,為了保她,放棄那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餐會上,他倆心知肚明,當別兒哥問了那床弩,卻不曾多加詢問那炸裂拉蘇大帳,驚天震地的火藥時,他與她就已知曉,別兒哥知道了,在這一天之中,早已探明白。
別兒哥要他一身武藝,但同時也要她為他效命。
她是稀世的珍寶,而那大汗已經知道,看見那黑火之時,就已察覺那不是昔通火藥,所以才會一再要他效命,才會在他允諾之後,還派人尾隨于後。
他的應允,沒有讓那多疑的大汗安心。別兒哥對她勢在必得。
當一曲方歇,他伸手擁抱她,繡夜靠在他耳邊,喘著氣,悄悄低語。
「你可以是將軍。」
這一句,包含了一切,她對他的深情。
他可以是將軍,她願意陪他一起,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的功名。
胸臆中,滿是對她的柔情。
「不,我不行。」他悄聲道︰「我只想要你。」他不要她為他,被逼著做她不願意做的事,他不要她雙手染上無辜的鮮血,他知道若然如此,她終有一天會承受不了內心的苛責,調零死去。
他撫著她的小臉,凝視著她的眼,啞聲道︰「我從沒想過要繼續當阿朗騰,阿朗騰只是蒙古人養的一條狗,一頭獸。我是張揚,就只是你的張揚,一輩子都是。」心頭震顫著,她含淚瞧著他,昂首吻了他。
樂聲再起,人們再次旋轉、拍手、歡唱,火光在某一瞬間爆閃,當那火焰恢復正常,他倆已經不在營火旁,消失在歡樂慶祝戰勝的人海里。
他沒有和人道別,她也沒有。
她很想去和阿潯說上一聲,他也不想和那些終能肝膽相照的烏鴉兄弟不告而別,可即便不舍,他倆都知,此時此刻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
他們甚至沒有折回大屋,除了身上的衣物,他與她什麼也沒帶,就這樣轉進了迂回小巷,在夜色中一路奔跑,潛行到城牆角樓下。
角樓內是地道入口,駐有守兵,他同她閃進樓內,本已準備好一個理由,支開他們,但樓里卻不見守兵,只有薩比爾和段松堂提著一包袱站在那里。
他與她雙雙一愣。
薩比爾看著他,苦笑。
「我就知你倆要走,別人看不出你不情願,可我和老段走遍大江南北,什麼事也見過。」段松堂把包袱給了繡夜,道︰「小嫂子,這帶著,你也別推辭了,咱們欠你倆的,可不只這些啊。」繡夜聞言,眼眶微熱,千脆的收下了。
瞧她收了,段松堂欣慰的笑了。
張揚瞧著前方兩位大老板,喉微緊,朝他倆一抱拳,啞聲道︰「我那些兄弟,拜托您二位照料了。」
「你放心,別兒哥還貪那名,況且咱們年年還會給他大筆貢金,他不會為難咱們的。」薩比爾說著,退了一步,打開地道暗門,道︰「你的馬,我已牽到盡頭。好了,你倆快走吧,慢了,就走不了啦。」知他是對的,小倆口不再多說,快速進了地道暗門,穿過城牆下方修築的暗道,趁夜出了城。
地道外,沒有任何人跡,只有風吹萆動,只有飛沙輕揚。
他與她將馬牽出地道,一起上了馬,策馬在風中,迅速遠離。
她坐在他身後,緊抱著身前的男人,當她回頭,能看見城中依然亮著光,仍有樂聲繚繞,有笑聲遠揚。
然後那城,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她將視線拉回來,緊抱著他,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座城,不會忘記城里那些人。
夜黑。
雲掩月。
兩人在風中策馬狂奔,試圖入山垵藏行跡,可過了萆原,踏過河溪,正要入山,前方林中忽有一箭射來,他擋掉了第一箭、第二箭,但第三箭狠狠的射中了馬眼。
黑馬吃痛,人立而起,長嘶痛鳴,跟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及時帶著她翻下了馬,還沒回氣,數名輕騎已策馬奔來,舉刀朝他揮砍。他護著身後的小女人,抽出腰問大刀,左擋右架,甚至扯下了一名騎兵,砍掉了另一名想抓她的騎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