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身份低下,不值一看,請二少爺不要多加為難。」就算原本沒發覺二少爺是在叫她,現在也知道了,但夏牡丹表現得依然沉穩,語氣不卑不亢,絲毫不因他是主子而有所退讓。
上官流雲眼露興味的用扇柄搔著下顎。「听你的口氣挺倔氣的,不像一般婢女,讓我這心頭癢呼呼的,想看看你的長相有多‘不值一看’。」
原本他只是心血來潮,找個下人來戲弄一番,反正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莫把大好時光全耗費在無趣的事兒。
誰知這個頭不及他肩高的小丫頭一開口,倒真是勾出他的興趣,他還沒見過哪個姑娘知曉他是誰、見了他的面後,還能平靜的與他交談,不見半絲羞赧。
「二少爺本就是天上謫仙,氣度非凡、俊雅如玉,哪容奴婢污了你仙目,實在是奴婢拙顏丑陋,難以見人。」她自我貶抑,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
重生一回,她知道是老天給了她機會,她還沒想到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但她很清楚不願終老在華麗的牢籠里,妻妾間的心機算計已耗去她大半生的氣力,她累了,不想重蹈覆轍,為了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耗盡青春。
上官流雲聞言不怒反笑,興味更濃。「可我偏要瞧瞧你的丑容,看看到底有多難以見人。」
他是有意刁難,可心里相當愉悅,眼底滿是掩不住的笑意,讓人瞧了心口發燙,心旌搖曳。
「二少爺是強人所難,想來玉緒夫人並不樂見養出一名登徒子。」
深邃瞳眸驀地一黯,他笑臉微收。「一個小小的婢女也敢教訓我,你這膽子是打哪挖來的,少爺我好生好奇,哪天我也去挖一顆來玩玩。」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你……」玉緒夫人的一生很短,得年四十有三,她很想告訴他趁著還有時間多盡些孝道,遲了就是終身悔恨。
「表哥,你和個奴婢唆什麼,她不過是卑賤的螻蟻,你別低了身份讓人看笑話。」雲想容滿臉不快,走上前勾著他的手臂,橫眸瞪向那老讓她看不順眼的婢女。
上官流雲臉上的笑意不減,但不著痕跡地將手臂從表妹摟抱的雙臂間抽走。「奴婢也是人,表妹可別造口業,菩薩睜大眼瞧著呢!」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這情緒反應非常細微,若無敏銳的觀察力是看不出來的。雲家表小姐猶不知話語傷人,上官二少的娘親是妓女出身,比起身家清白的小婢還不如,那一句「卑賤的螻蟻」讓他听了很刺耳。
雖然她說者無心,可听者有意,不由得教人心生惱火。
「表哥,人家難得見你一回,你就多陪陪我嘛!那種下賤的丫頭哪值得你多瞧一眼,我……」瞧見捧著書的夏牡丹仍立于一旁,她不悅地一揚手,「還不退下,楞在這里干什麼。」
「是,奴婢告退。」以她現在的處境,的確是惹不起高高在上的表小姐。
她作勢要離開,打算繞路回藏書閣,誰知才剛跨出一步,腰間便多出雙孟浪的大掌,沒能站穩的她連人帶書跌入笑聲輕震的胸膛。
「牡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招惹她心儀的男人。
「原來你就是牡丹呀!少爺我可不能錯過一睹芳容的機會,話說牡丹艷色天下無雙……」他輕桃地笑著以扇輕托她下頓,迫使低垂的小臉仰起。
驀地,上官流雲眼中的眸色加深了,嘴角笑弧一點一滴的淡去,黑幽如潭的雙目映出花般嬌容,深深震動了他從不為人開啟的心扉。
第2章(1)
迂回的屋檐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快速走過。
「二少爺,你別胡鬧了,快放開我的手,尊卑有分,請不要丟了自個兒的面子,讓奴婢為難……」夏牡丹一路掙扎著。
「……你听不听得進人話,這般的任性妄為,非要抽你幾板子才肯听話是不是。」
「奴婢我頭暈了,一口氣喘不上來……」
愛里遷回的長廊,繞得那朵牡丹七葷八素,她不安的捂著心窩,有些惶然、有些驚懼,更有些說不上來的慌張,彷佛有著不確定的事正在發生。
為什麼是他呢!
夏牡丹深深困惑著,在十七歲軀殼里的她有看難解的疑慮,深沉的眼眸中無法理解老天爺的用意,為何她重生後第一眼所見到的男子是和她全無關連的二少爺,而非日後將成為她丈夫的大少爺?
聞言,上官流雲仰頭大笑。「我有說要收你入房嗎?你這點小心眼還真教人無言,少爺我見過的美人兒還能少呀!蚌個嬌言嗽語,軟玉溫香的投懷送抱,這點你遠遠及不上。」
瞧她不情不願地跟緊水灌小嘴,眼波似水地從垂簾般的羽睫下輕輕一瞪,倒讓他心情頗佳地想逗上一逗,她真是讓人特別歡喜呀!
「二少爺分明是給婢子惹麻煩,你堂而皇之將我從表小姐面前拉走,你覺得有趣,無傷大雅,可是以表小姐的為人,你以為她會放過奴女卿馬?」牡丹嬌俏的容顏微揚惱色,不無責怪之意。
雖然口中自稱奴婢,但她眉宇間難掩咄咄逼人的張狂之氣,絲毫不見卑微。
上官流雲好笑地搓搓鼻梁。「不說了讓你伺候我嗎?日後你就跟緊點,形影不離的隨侍我左右,有我護著,誰動得了你」
她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二少爺不會忘了表小姐日後是你大嫂吧!所謂長煙如母,她隨便撿個理由,奴婢的日子還能不難過?」
這世上有哪個主子肯為下人出頭,一家人親得很,叔嫂和樂,可憐的只是局外人,若傻到把隨口一句戲言當真,恐怕只會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
「你不信我?」他微眯起眼,仔細瞧著一神色莫然的小婢。
「二少爺連自己都不相信了,婢子怎敢信你,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奴婢只想安分守己,過著安穩的日子。」不快不求,當個踏實人。
深幽如潭的眸忽悠一轉。「誰說本少爺不信自個兒了,你這眼拙的丫頭見過的世面太少,小嘴兒淨說笨話,本少爺這座山穩當得很,倒不了。」
「二少爺真要有你說的那般穩靠,干麼不繼續調戲表小姐,用你擅長的花言巧語逗得她心花怒放,反倒像怕被她纏上似的落茉而逃,還拖奴婢下水,替你承受表小姐的怒氣。」自己成了活生生的替死鬼,他以為她看不出來嗎?
「落荒而逃……」俊雅唇線微微揚起,彎成絕逸笑後。「你叫牡丹是吧。」
有意思,她令人想……一探究竟。
「是的,奴婢牡丹。」她回答的不太有朝氣,僅掀了掀嘴皮子,好像和他扯上關系絕非好事。
若是照她所知的發展下去,二少爺的親娘玉緒夫人會在一年後死于馬車顛覆意外,而他會自此心性大變,變本加厲的尋花問柳、醉臥美人鄉,玩弄女人自我放逐,鬧出不少教人頭痛不已的事。
最後,他離開了上官府,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若干年後有傳聞他和一名仕紳爭搶歌妓橫死街頭,亦有傳言他落魄在街上行乞,身邊跟著三、五名酷似他的小乞兒,又有一說他與孀居寡婦同住,是她豢的面首之一。
眾說紛紜,卻無一得到證實,只知多年後的上官家再無二少爺,只有病魔纏身,空有當家頭餃的上官大少。
「我中意你的敏慧和不曲意逢迎,以後你就跟著我,少爺吃肉你喝湯,我有一床被子不吝分出一角讓你悟暖腳丫子。」上官流雲咧開一口自牙,笑得好不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