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腳步聲,少女回眸一笑,剎那萬芳黯然,「紫楚。」
上官紫楚失神許久,「你……換回女裝了?」
「不好看嗎?」蘇瞳若笑得很是嬌媚妖嬈,「這麼早就回來,可是打听出什麼消息了?」
上官紫楚笑著輕嘆口氣,拉她到樹陰處坐下,這才細細道來︰「我昨晚與他對招時,曾見他使出一種特別的招數,能用內力在牆面上刻出一條鯉魚的形狀,很是邪僻。」他微微皺起眉頭,「所以我今日特意去拜訪秋莊主,問他當今武林之內可有誰是憑這一招成名的?」
「恐怕不只是中原武林,還包括外族教派吧?」
「確實,秋莊主擅撰江湖史,其數字公子遍及中原內外,江湖事無所不知。」上官紫楚笑著點頭,「他說,契丹有個邪教叫‘飛鯉閣’,但唯有閣主和左右護法才能夠用內力打出這樣的印記。」
蘇瞳若始有不解,「既是邪教,為何又與契丹皇族扯上關系?」
「關鍵便在于——這飛鯉閣的現任閣主身份。」上官紫楚輕眯起眼,眸中精光浮動,「便是契丹大賀氏首領李盡忠的第四個兒子,李宓。自契丹部落內附于中原唐朝以來便一直叛亂不斷,而今武皇治世連年出征,致使國家政局動蕩,也因此給了契丹想要起兵造反的空隙。」
蘇瞳若心下了然,「武後心高氣傲,但若想單純憑借武力解決問題,終究難以服眾。」
第五章春來遍是桃花水(2)
「與我所想一致。」上官紫楚望著她會心一笑,似乎所有的顧慮也因這雙秋水瑩然的眸子而釋懷不少,「但李宓勢單力薄,不能妄自行動,便想勾結朝中反對武後的勢力的一同叛亂。」
「朋比為奸。」蘇瞳若嗤了聲,忽而有些疑惑,「可他為何會找上宇文府?宇文淵不從官不參政,也無家族恩蔭,怎會成為他想要勾結的對象?」
「我相信宇文兄的為人。」上官紫楚嘆了口氣,「他向來清高,定然不會——」
「即便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時,你也依舊相信自己的直覺?」蘇瞳若打斷他的話,並將今日在淑蕭閣的所見所聞都詳細同他說了一遍,「……若他是清白的,那竹葉上的三色泥以及他故意買給岑瑟棋的催眠藥果,又該作何解釋?」說到後來竟有些賭氣的口吻,「即便昨晚夜襲的不是他本人,這私藏亂黨助紂為虐的罪名也該有他的一份!你若還要自欺欺人地替他說話,可莫要怪我不看你的面子了!我想治一個人,定然也有我自己的辦法!」
「阿寶?」上官紫楚驚訝于她分外激動的神色,隱約察覺到異樣,「發生什麼事了?」
蘇瞳若輕哼一聲別過臉去︰「我只是看不順你的私心。」
「阿寶,」上官紫楚伸手扶正她的臉,溫聲哄道,「你若不敢正眼看我,便定是有事瞞我。」他笑眼含春,有些調情的意欲,「我猜猜——宇文兄可是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
蘇瞳若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若只是言語上的為難,倒也沒那麼惱人。」說到這兒她的臉色竟有些發白,「我倒要問你——你們這些表面斯文的墨客是否私下里都會練武強身?看著是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模樣,實質卻一個比一個身手好。真是可氣的深藏不露!」
上官紫楚頓時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但宇文兄確實不會武。」他很是驚訝,「難道他今日在你面前出手了?」
「不是,」蘇瞳若遲疑片刻才壓低聲音緩緩道,「我今日換上女裝走出淑蕭閣時,正好在後院延廊上踫見他——」她頓了頓,有意模糊了一些細節,「後來……我無意間踫到他的手,便越發覺得這個人有問題——他若是個文人,為何手指上沒有握筆的繭子,反而是在掌心生著一層厚繭?那分明就是常年拿劍的武人的手!而且——」
她伸手撫住心口輕喘口氣,她的身體本就不好,這樣一氣臉色便更顯得蒼白如紙,「你說他清高,說他對岑瑟棋專情,為何他看見我換上女裝之後的眼神變得那般古怪?簡直——與那些之徒沒什麼區別!」
她見上官紫楚的臉色瞬間一變,聲音更是顫抖不已,忍不住要將所有的憋屈都朝他宣泄出來︰「你當然可以說我是自恃美貌自作多情,因為你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如今住在宇文府的宇文淵——他不記得自己寫過的情詩,甚至不珍惜自己對妻子的那份情意,他或許早就不是從前的宇文淵了!」
她一甩衣袖恨恨說完,當即被嗆得連連咳嗽,「咳、咳咳——」
「阿寶……」上官紫楚心疼地將她拉進懷里,輕撫她的後背為她順氣,「對不起,惹你生氣了。」他依舊溫聲軟語,但很誠懇地同她道歉,「我沒有不相信你,我若是不相信你——」還能再相信誰?
他思緒一恍,先前那些朦朧不明的心旌動蕩也在此刻清晰起來……
「是會遭天譴的。」他柔聲咬著她的耳朵道。因為他無法違背自己的心——若這茫茫紅塵間還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毫無保留地去相信,那麼一定是她,「如今李宓便藏身于宇文府,敵暗我明,萬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他難得一本正經道,並很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紙傘為她舉著,順勢讓她貼得更近。
「反正他們的目標是你。」蘇瞳若輕輕靠上他的胸膛,原本的針鋒相對也因他貼心的話語柔軟下來。最喜歡躲在他傘下的庇蔭里,哪怕天塌下來也有他撐著——除了這個男人,再不會有其他人能夠給她這樣的信任與依賴……
「我還是快些離開的好,免遭魚池之殃。」她賭氣道,唇角卻勾起一個愉快的弧度,「而且我記得某人昨晚說過,若我想走,他是不會阻攔的。」
「你听錯了。」上官紫楚笑得狡黠,「我不是不想趕你走,而是——我絕不會讓你走。」
「君子一諾千金,唯小人言而無信。」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唯小小人願與小人結伴出游也。」
蘇瞳若猛然一把推開他,「忘恩負義!」她嬌斥一聲,那神情卻是嫵媚至極。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是是是,阿寶姑娘大恩大德,紫楚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如何?」
蘇瞳若俏臉一紅,「又不正經!」她直接側過身去枕在滿地花衣之上,用衣袖擋住臉,「我困了,別來擾我。」
說罷果真就沒再理他,任他怎麼好言相哄都沒有應聲。
「睡了嗎?」直至听見她均勻的呼吸聲,上官紫楚忍不住笑著輕扯下她的衣袖,「阿寶?」
「嗯……」蘇瞳若含糊地應了一聲。
當真是睡著了。上官紫楚的眼里浮出一絲溫柔的寵溺,「做個好夢。」
若是一覺醒來便能擺月兌這一切恩怨紛擾,又何嘗不是好事?
他苦笑一聲,手指輕輕撫上她安靜的睡顏,一點一劃,細致捋過她的眉眼,面對這一副嬌美惑人的桃花容貌,究竟有哪個男人能保證絲毫不動心呢?
「阿寶,你真是個妖精。」上官紫楚憐愛地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此時有風過境,漫天桃花紛飛,恰有一枚桃瓣落到她唇上。
柔粉的桃花,輕輕覆著淡胭脂色的唇,葳蕤生光。
剎那心念一動,浮世的喧囂似乎也在那瞬遁隱而去,唯听見少女的呼吸聲均勻安恬。上官紫楚的眼神陡然空茫,仿佛是受了花霧迷迭的蠱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上那朵桃花,些微沁涼的甜意沾在唇角,不知是桃花的味道還是少女唇瓣的味道,他已經分辨不清,恍然間竟化身為一只蝴蝶,跌落少女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