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再有其他孩子……應該說,我孩子的母親,只會是‘傅冠雅’,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
田圻炎低首,看著臂彎之間那張粉色小臉,早已暗自發誓,他不會在她「父親」的角色中,缺席。
抱住這小小重量起,他就明了蘇無敵的用心……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也要為心肝寶貝做最好安排。
蘇無敵為蘇幼容,而他,要為自己的女兒,坦承不諱。
不在她純淨的生命中,夾帶半句謊言。
包不會讓她小小世界里,遺失了父愛。
「我和蘇幼容,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
田圻炎和蘇幼容,有志一同,在這一天,都說出了實話。
他向傅家人坦言,離婚的真相。
她向蘇無敵囁嚅,結婚的假象。
結果……
「什麼?!就為了那老頭,和我女兒離婚?!害我家雅雅吃那麼多苦?!」
暗強生一听完,整個抓狂。
「什麼?!你、你和圻炎……你們竟然騙我?!你們是不是打算等我一死,馬上離婚呀?連離婚協議書早就簽好?!你、你們……」
蘇無敵同樣血壓飆高,緊急住院治療。
他遭傅強生趕出病房,蘇無敵和她進入了冷戰。
這對「難兄難妹」,前景仍然堪慮,一片茫茫呀……
田圻炎要踏進傅家,不難;要看孩子,不難;但要看見傅冠雅,很難。
暗家人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們見面。
當初,娶她多容易,相形現在,就有千百倍的艱難。
人生的現世報。
他太不懂珍惜,活該得到報應。
每天往來傅家,成功看到寶寶、抱著寶寶,卻沒有一次如願看見她。
暗強生夫婦不阻止他接近他的女兒,卻不準他,接近「他們的」女兒。
也是,換成是他,誰敢這樣對待他女兒,他絕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或許,今天又見不到她了。
帶著這樣的心理準備,田圻炎又來到傅家。
出乎意料,應門的,竟是傅冠雅。
他太意外,導致站在門外,一時呆住了。
「不進來坐?」她問。
他罕見的一臉愣傻,模樣可愛。
「要!」他很快回神,迅速答覆。
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他有些暈然。
她走在前,他跟在後,她邊說︰「蜜蜜睡著了,你要看她的話,小聲一點。」蜜蜜是寶寶的小乳名。
「不急。」看寶寶是一回事,看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寶寶連續兩個星期天天都看,可是她,也已兩星期不見……
他不急著要看孩子,卻急著看她,眼神不曾從她身上挪開。
「我爸媽去喝喜酒。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
「那一起吃吧。剛好,你來幫我吃……分量驚人的月子餐。」
月子餐還是他訂的,天天新鮮外送,再加上媽媽的愛心進補,她已經飽了兩個星期,接下來就算三天不吃,她也不會餓。
「月子餐是幫你補回營養,你應該乖乖吃完……」
他本想多說她兩句,一看見桌上驚人菜量,話又縮了回去。
「……一頓的分量?」這五六大鍋的食物?
「對,一頓。」她臉苦苦的。
喂豬也不是這種喂法呀。
「辛苦你了……」他真心說道。
這四字,包含太多,不只是努力吃下這麼多食物,更是拚了性命,為他生下蜜蜜……
「趁我媽回來之前,你負責那三鍋哦。」她趕快分配食物,只留發女乃功效的湯類給自己,其他雞呀豬呀內髒呀,求他幫她分攤。
她吃那些補品,吃到快反胃了……
暗冠雅幫他盛飯,兩人共坐飯桌前,盡力解決補品。
「……爺爺沒事吧?听到你和蘇小姐的自首,他……沒氣到昏過去?」
「也差不多了,所以,二十四小時醫生隨侍在側,預防意外發生。」
「他……還是不肯跟你們說話?」
「嗯。」他點頭。
老人家的脾氣,真是又臭又硬。
「他一直悶著也不好,你和蘇小姐想想辦法,哄他消氣呀。」
「他沒悶著,他天天開口、天天都在吠。」不然,她以為他們為何要安排醫生留守?
「唔?不是說在冷戰嗎?」
「他跟我們冷戰,跟你那位‘房客小姐’天天熱戰,吵得不可開交。」
「小賴?」
暗冠雅搬回娘家,新房子仍租給賴皮小姐,現在她一人獨居。
「你還不知道吧?……她是幼容的親妹妹,同母異父。當年她母親年紀小,十六歲偷生下幼容,把她丟給爺爺之後,就不曾再出現。」
「難怪……當天在醫院,她听見爺爺的名字,那麼吃驚。」
「那是房客小姐尋找姐姐,唯一的線索。」
暗冠雅先前與賴皮小姐閑聊,听她提過同母姐姐的故事,不過聊得不深,只大概知道,她媽媽對那個女兒充滿歉意,總是掛在嘴邊。
原來,賴皮小姐私底下有準備偷偷找人?
「小賴上門去找爺爺……吵些什麼呀?」
「她替幼容抱不平,指責爺爺讓她姐姐拿婚姻開玩笑,害她姐姐斷送青春,就為了演出戲,好使他安心……諸如此類的。」
奇怪耶你!你干嘛逼我姐去嫁別人的老公?
我姐條件那麼好,不值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嗎?
天底下,又不是只剩田忻炎一個男人!
賴皮小姐發火大吠,在蘇家,拍桌跺地。
你不知道假結婚一次,對女人行情的傷害,有多大嗎?
這樣浪費她的青春,你多活三十年,她等于要守三十年活寡耶!
連離婚協議書他們都擬好了,等你一嗝屁,他們一定馬上離,這樣你也可以瞑目哦?到時,你想從靈骨塔里跳出來,難羅,托夢也沒屁用。
「小賴太沖動了……」傅冠雅不難想像她在蘇家制造的混亂。
「爺爺拿她沒轍,罵不贏她、爭不過她。」
「萬一把爺爺氣到住院,怎麼辦?」傅冠雅不由得擔心。
「幸好目前沒發生過。」
「我打電話勸勸小賴,要她收斂一下。」別老去找爺爺吵架。
「她那樣吵了幾星期,我覺得,爺爺多少有听進去。」他倒樂觀其成。
「怎麼說?」傅冠雅不懂,細眉挑很高。
「他的態度……像接受了我們的作戲,一切都是假的,他不再斥責我們,對房客小姐,從最初的爭執,變成噴氣怒瞪,他嘴上沒說,但是……確實有些氛圍正在改變。」
拜賴皮小姐之賜,蘇家的狀況不再緊繃。
雖然,蘇無敵仍是生氣模樣,見人都不理,可是不像幾天之前,臉孔緊繃漲紅,活似隨時要中風一樣。
他與蘇幼容都太珍惜爺爺,有許多話,不敢頂撞、不敢說狠。
賴皮小姐少掉這層顧慮,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句句直搗蘇無敵的痛處……把蘇無敵的承受力越練越壯大。
「你們聯合起來騙他,他會生氣,也是正常嘛……」她替蘇無敵說話。
「那你呢?你生氣嗎?」
「我?」
他的眉微微皺緊。
「我那樣對你……你也生氣嗎?」
她想了一下,喝兩口湯,才給他答案︰
「說沒有,是騙人的。」
他想說什麼,嘴開了,又抿上。
暗冠雅沒等他說,又接著再問︰「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討論?連我,都不能說嗎?」
「不是不能說,是……不敢說。」
「怕我破壞你們的計畫,不肯跟你離婚?」她放下湯匙,表情認真注視他。他回以凝望,深深地,沒有心虛挪開、沒有企圖逃避,將她看個徹底。
「怕我不肯跟你離婚。」他說。
對這婚姻,戀戀難舍的,是他。
「面對你,我沒辦法簽名、沒辦法坦白說,我怕我會開口,求你留下來;怕我開口……要你沒名沒分跟著我。」
所以,他不敢見她,不敢听她的聲音,沒有半句解釋,沉默著,無言著。默默地,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