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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相思之天下定•上卷 第18頁

作者︰賈童

「鶦兒,你怎麼了?」熙瑞大驚失色,下意識伸手要為她拭去。

江鶦「噗」地笑出來,匆匆扭過頭,臉上不知不覺淚濕一片,「我沒事,沒事……不過傷春悲秋而已。」

「你胡說,你有事瞞著我!」熙瑞又急又痛,連忙把她攬在懷里,「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你說啊!我一定為你做主!」

江鶦卻只是邊笑邊斷斷續續地抽泣,「蓮花的心是青色的,一個心字加一個青字,便是一個情字。世間最苦,莫過于情,那碗酒釀丸子是苦的,你怎麼還能吃得那麼開心?你怎麼還能覺得好吃?」

熙瑞忍不住想笑,可是又不敢,「原來是為了這個原因,苦是苦了點,可是苦中帶甘,比起豆沙餡來更有一番滋味。」他放柔聲音低低在江鶦耳畔道,「原來蓮花的心又可以寫作情字啊,這說法我很喜歡啊,試問帶了情的酒釀丸子,又怎麼會不好吃呢,我以後若是還想吃,你會不會做給我吃?」

江鶦稍稍凝噎便淚如雨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強忍克制著不願宣泄。

熙瑞手足無措,心里隱隱疑惑一碗蓮心做成的酒釀丸子似乎不致讓她如此傷心欲絕,可又覺得不能追問原因,更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終于只好什麼都不說,摟著她任她哭個夠。

江鶦在淚眼中看向波光粼粼的花神湖,那些青色的蓮心,苦澀糾結的痴情,只有短短數月,數月而已,她為那人游走在崩潰的邊緣,反反復復問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如今總算明白,自己所能做的,只是在今夜為他流干所有的眼淚,安分守己流連于那段往事,不再成為他思念之外的任何負累。

回來時熙瑞的手輕輕伸過來,江鶦本能掙扎一下,還是由著他扣住了。二人指尖交疊在一起,就這樣進了容王府的大門。江鶦心中慢慢泛起疑惑,一向安寧的王府,不知為何今天竟透出一絲忙亂,每個僕從臉上帶著焦浮之色,步伐也較往日急促許多。這時江琬經過延廊,看見他們大呼一聲︰「太子,姐姐,你們可回來了!案王剛從宮里派人傳話過來,太後病危,要大家即刻進京。」

太後病勢比听聞來的還要沉重,屋里跪了一地太醫卻沒有一個敢出聲,容王守在床邊輕輕握著母親的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臉龐此刻竟被憔悴浸染。江鶦連忙帶了弟弟妹妹跪于榻前,輕聲呼喚下太後睜開眼吃力地掃過去,「琮兒……呢?」

太後疼惜孫子是出了名的,這種時候了仍心心念念惦記著他,江琮澀聲答應︰「女乃女乃,我在這里。」

太後的目光落到江鶦身上,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哀家有話要對鶦兒和琮兒說,你們全都出去吧。」

容王輕輕掖了掖被角,柔聲說︰「母親別急,慢慢說,切勿傷神動氣。我就候在殿外,有什麼事只管叫我。」

江鶦等一室人走干淨這才起身,江琮坐到容王方才的位置緊緊握住太後右手,江鶦也想伸出手去握,又覺得此舉唐突,二人毫無血緣更少來往,縱有敬意也少親情。正躊躇著,太後主動模索到她的手,江鶦心中流過一絲暖意,忙定定地輕輕地握住。

太後衰緩道︰「哀家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江家兒女一個個成人成家。鶦兒最年長,也最懂事,鶦兒的終身大事,一直都是哀家心頭疙瘩,一日不成,哀家走也走得不甘心。」

多年來江鶦心有罅隙,將自己排除在江家門外,不料太後並未拿她當外人看待,字字句句語重心長,不由眼底一熱,「女乃女乃寬懷,女乃女乃身體不會有事的。」

太後虛微一笑,下一句卻讓江鶦心驚起來,「你看聖上和容王,哪個更適合當皇帝?你不必怕,推心置月復地對我說罷。」

江鶦一怔,和江琮對看一眼,心下忐忑難言,太後卻替她答了︰「其實明眼人哪個不曉,皇帝優柔,遠不及我兒智略。可是你想過嗎,他們才德相差如此之遠,孰強孰弱一幕了然,為何先皇執意要將帝位傳予前者?」

第六章無心風月,往事流七千(2)

江鶦听了一愣,這個問題幾十年來不知讓多少人疑惑不解過,也許連聖皇本人都常常在午夜夢回時捫心自問,問自己這個位子還能坐多久。太後目光虛幻起來,八寶床上垂著的輕柔絲幔距離那日已經換了不知幾重,那當初最讓人刻骨銘心的卻被遺忘在了哪個角落?

「先皇老邁得子,不喜反疑,听信讒言說我與人苟且,更質疑我兒血統,苦于沒有證據,才將此事壓下多年。只是背後一直有人徹查此事,那些人慣于興風作浪,倘若抓到把柄,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苦苦支撐多年的聲譽都要毀于一旦,這些日子以來我掙扎許久,本不想將這驚天的秘密告訴你們姐弟二人,但鶦兒身為長女,琮兒又是唯一的男丁,總有一天要子承父業擔起家中重任,早說遲說也就沒什麼分別了。」

江鶦惴惴不安起來,扭頭朝江琮望去,見他倒不怎麼意外,只是一味柔聲安慰︰「女乃女乃放心,琮兒知道輕重。」

太後攥著江鶦雙手說︰「你父王常夸你冰雪聰明,不輸當年的瑯琊郡主,哀家也很慶幸江家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如今太子到了適婚的年紀,卻對身邊女子不聞不問,獨獨鐘情于你,哀家詳細思量過了,也只有讓你嫁給太子,等他日熙瑞登基稱帝,你就貴為皇後,留在宮中牽制,如此才能一勞永逸,永永遠遠的,為江家守住這個秘密。」

江鶦大驚,情急之余竟說不出話來反對,只听江琮搶先一步開了口︰「女乃女乃,就算姐姐不嫁給太子,我們也未必會受制于人的。」

太後微微搖頭,眼角有了淚光,「鶦兒,你可以怪女乃女乃,可是你不能否認自己肩上的擔子。世事無常,尤其是在皇族之中,也許有朝一日,你親人的生死,與你今日的抉擇息息相關,當年哀家也是走這條路過來的……自從嫁入宮廷,幾十年來看著這個帝國盛衰興變,沒有人能比哀家更明白個中苦楚,不管你情願與否,明白與否,身在豪門家的女兒,終究是不能夠有自己的感情。」

江鶦宛如掉入冰窟,雙手霎時涼透,太後突然劇烈咳嗽,臉色急變,江琮見狀猛推她一下,大喝︰「快傳御醫!」

江鶦反應過來,驚慌地沖出門去。屋子里頓時忙成一團,許多人的背影穿梭來去,江鶦怔怔退到外間,一會兒有人出來稟報已經無礙,一會兒又驚慌失措地陷入混亂,氣得容王大罵他們飯桶。江鶦和兩個妹妹待在一起,她們年幼,連日奔波已經疲乏至極,忍不住靠著江鶦沉沉睡了過去,江鶦也覺得昏茫,卻只是累,無法入睡,神志和命運都被若干細線吊著,繃得緊緊。

就這樣折騰到半夜,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有內侍稟傳皇帝來了,江鶦正想推醒兩個妹妹出去見禮,有人卻推門進來了。

「太後的情況不妙,不過想來暫時還不至于有危險。」一見面熙瑞就對她做了一個手勢輕聲說,然後幫江鶦輕輕將雙胞胎姐妹依次移到羅榻上,「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你長途跋涉一定很累了。」

江鶦搖搖頭,「我不累。」

「就算不睡也應該靠一下,肩膀借你,好嗎?」熙瑞眼神和語氣里滿是關懷。

江鶦卻突然抗拒起來,她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只是不知該怎樣回拒他。正在心煩意亂之間,江琮走了進來,目光落到二人手上,臉色驀地一沉。江鶦低頭望去,只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竟已到了熙瑞掌中,江鶦趕緊抽出,匆匆起身走到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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