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了?
打從拜堂之後,尤玲瓏就被帶進這間新房,從那個時候就一直坐在床上,坐到背都挺得快要斷了掉,新郎申夢意還沒有進來。
真的好累。
尤玲瓏不曉得成親時這麼麻煩的事,這半個月來家里就像在打仗,而從申家擺出來的陣仗來看,他們恐怕也沒好多少,一樣是忙碌不堪。拿宴客來說,他們明明未時就已經拜堂,申時便擺酒席,現在因為少了更夫報更,尤玲瓏無法準確知道時辰,但她猜想應該已經到戌時,一頓酒席竟能吃上兩個時辰,申家到底宴請了多少賓客?
舉起手用力捶了兩下肩膀,尤玲瓏開始擔心今晚會不如她想的那麼順利。俗話說︰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可她一開始就失敗。
她原先是想讓彩兒陪嫁,盤算日後若真的拿到休書獨立生活,主僕兩人也可以互相照應。誰知道她爹竟然堅持不肯讓彩兒陪嫁,申家似乎也沒有這個規矩,于是她第一個計劃首先就被打亂,現在只能寄望第二個計劃湊效。
尤玲瓏下意識地模模自個兒的臉,確認她讓彩兒弄的麻子還粘在臉上沒有掉落。
這即使是她的第二個計劃,她希望申夢意看見她臉上的麻子以後,會失去踫她的興趣,萬一再不成功,她還準備了第三個計劃,那便是假雞血。她特地要彩兒想辦法幫她弄點雞血,裝入豬腸子做成小血袋,只要用力把血袋擠破,雞血就會流出來充當落紅。
對于新婚之夜,尤玲瓏其實感到非常不安。她雖然看過畫冊,對于男女之事有所了解,但書上寫的那些婬聲穢語實在難以入眼,怎麼都看不下,因此她也只是一知半解,還沒悟得個中奧妙。
把紅蓋巾稍稍掀起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尤玲瓏只希望自己能安然度過新婚之夜。不過這不太容易,除了頭上的鳳冠重死人以外,為了減低申夢意的「性趣」,她特地在嫁衣里面多塞了好幾件袍子,讓自己看起來很臃腫,這會兒她已經熱得滿頭大汗,好想把這些袍子全給月兌了。
尤玲瓏精于計算,但這回她的計算好像連連出錯,先是彩兒無法陪嫁,現在又面臨被自己衣服悶死的危險,真是怎麼算怎麼錯。
四周沉悶的空氣,仿佛也贊同她的話,她好想把窗子打開讓空氣流通一下,免得真的給悶死。
正當她打算起身打開窗子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逼得她只好趕緊把蓋巾喬好,正襟危坐。
怦怦!怦怦!
尤玲瓏的心跳得飛快。她可以感覺到有人正進入房間,轉身關上門,她猜是申夢意,這個時候只有他會進來,也只有他才能進來。
尤玲瓏沒猜錯,進門的人正是申夢意。和尤玲瓏一樣,他也是對這樁婚事興趣缺缺,也不曉得該如何對待她,只好抱胸隔著一大段距離大量她。
她的身材……可真壯碩,看來傳言還是有幾分可信度。
申夢意想起他在太原城里听到的那些留言——麻子臉、大小眼、長短腳、黑牙齒,所有想象得到的缺點都在她身上。
不過留言中好像還少了一項,那就是她又高又壯,他從沒見過身材這麼魁梧的女人。
說實話,他完全沒有踫她的興致,但是都已經把人娶回來了,對她不理不睬又說不過去,至少也得把人家的紅蓋巾給掀了。
不得已,他只好走過去,在她身邊站定。
「咳咳!」他很體貼地先出聲提醒尤玲瓏他來了,此舉反倒讓尤玲瓏更緊張。
她感覺她的心髒都快跳出胸口,十指緊緊交握,緊張到難以呼吸。
申夢意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掀掉她的紅蓋巾,就算她的相貌再丑陋,她還是他的妻子。
懊來的躲不掉,只希望她的計謀有效。
尤玲瓏祈禱申夢意會被她刻意制造出來的麻子臉嚇到,斷了踫她的念頭。為了制造逼真的效果,她特意用面粉做成一粒一粒粘在臉上,再涂上紅色的染料,希望能因此蒙混過去。
申夢意第一眼看見她的臉,的確是嚇了一跳,她臉上的麻子長得也未免太夸張,麻子與麻子之間幾乎沒有空隙,有人的麻子是這麼長的嗎?
申夢意納悶,更加仔細看她的臉,尤玲瓏被瞧得心驚膽跳,但同時也認出申夢意,他竟然就是當日在大街上,和她同一個時間解棋的男人!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同樣地,申夢意也覺得她的五官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他索性低頭與尤玲瓏來個面面相覷,尤玲瓏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彎下腰,嚇了一跳拼命往後退。申夢意不耐煩地伸出手抓住她的下巴要她被亂動,尤玲瓏拼命想縮回下巴不讓他有看清臉的機會,兩人一來一往之間,粘在她臉上的麻子,因為摩擦而掉落在嫁衣上。
申夢意的視線隨著掉落的麻子定在她的嫁衣上,尤玲瓏跟著往下看,才發現事情不妙,連忙把掉落的麻子撿起來藏在手心。
申夢意眨眨眼,仿佛在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尤玲瓏則是緊緊掐住手心,試圖蒙混過去。
他抓住她的手,硬是將她的手心扳開,紅色的面粉粒赫然在其中,因為她捏得太用力,有好幾粒麻子已經扁掉粘在她的手上。
「……這是什麼?」他拿起其中一顆面粉粒搓了幾下,面粉粒馬上化成粉散落在地上。
尤玲瓏眼見事跡敗露,盡可能冷靜回道︰「我臉上的麻子,托你的福好像減少了大半。」
申夢意先是不相信地瞪大眼楮,而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他笑到眼淚都流出來,尤玲瓏則是困窘到臉都快燒起來,真希望他別在那麼好笑了。
「剩下的一半,你打算怎麼處理?」申夢意摘掉眼角的淚珠,調侃她。
尤玲瓏一听見他這麼說,就知道她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他根本已經看出她臉上的麻子都是粘上去,不是真的。
她尷尬地伸手拿掉臉上的假麻子,因為沒有鏡子,看不到麻子的正確位置,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我來。」申夢意見她不方便,干脆為她效勞,親手幫她把臉上的假麻子拿下來。
申夢意修長但略微粗糙的手指,不期然撫過尤玲瓏的粉頰,挑起埋藏在她體內一股異樣的感覺。她的臉莫名的躁熱,胸口突然抽緊,心髒跳得好像不是她的一樣快。
「怎麼了?」察覺出她的緊張,申夢意溫柔的問她。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悶熱。」她不甚自然的答道,懷疑自己是不是染上風寒,臉怎麼突然發燙。
「是嗎?我還覺得有點冷呢!」他幫她清掉臉上所有的面粉粒,還她原本的真面目。
尤玲瓏打量他帶笑的臉龐,心突然變得很慌,這和她計劃中完全不一樣,他不應該是大街上那個男人,他應該是一介武夫,除了武功之外什麼都不會。
只可惜,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他除了武功高強之外,棋藝也不差,聰明程度跟她有的拼。現在她只希望申夢意不要認出她,或是干脆忘了那天發生的事,彼此避免尷尬……
「那些零吃好吃嗎?」凝視了她好一陣子,他忽地說道。
「啊?」尤玲瓏驚訝地張開小嘴,反應不是太靈活。
「那天你不是從我手上贏走了一籃零吃?別告訴我你忘了。」他可不信。
原來他早就認出她來,她就知道沒有那麼僥幸。
「我不知道好不好吃,我連一口都沒有吃,全被我的貼身丫鬟吃掉。」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也沒必要再裝了,大方承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