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以為,都六年了小五還會是你的?」
「他會等我。」嚴知恩眼也沒眨。不必約定,他就是知道,嚴君離絕對不會屬于別人。
自信很好。愈是自信的人,總是讓人想給他死得很難看,狠狠跌上一跤,看他痛到骨子里去。
嚴君臨笑得分外親切,起身拉開抽屜,從相簿里隨意抽出兩張遞去。
「他結婚了,兩年前,就在你和徐氏簽完約後沒多久。」
然後,心情愉快地,看著眼前的人僵化為石,凍結了所有的表情。
最後,嚴知恩還是與嚴氏簽約了。
這一合作就是四年,儼然已成嚴氏的專屬代言人、當家台柱,任憑業界出再高的價碼也挖不走他,媒體好奇,挖出了陳年舊事,在一次的采訪里,大膽問了他與嚴氏的關系。
那時,嚴知恩沉默了一陣,只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無論如何,我在這里等他回來。」
在記者進一步追問那個「他」的身分時,他卻怎麼也不肯再多透露一個字了,讓霧里看花的外人,更加好奇他與嚴氏的這一段淵源。
除此之外,他像轉性了一樣,以往是潔身自愛,連個小花邊都沒鬧過,如今卻是工作不忘娛樂,閑暇之余會泡泡夜店、Gay吧,拿一夜當紓壓方式,對象清一色全是男性。
次數不算頻繁,只不過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就會給人玩咖的浪蕩形象。
以往,恨死了人家說他是Gay,現在卻只與男人往來,懶得多看異性一眼。
這是個人的私生活,他愛拿性當生活調劑,嚴君臨也沒多說什麼,不要把自己名聲搞臭,壞了嚴家招牌就好。
他還是沒死心,每年都在問嚴君離的消息,嚴君臨也是鐵了心,從沒一次露過口風。
直到這一次——
今年嚴氏成立三十五周年的酒會,是在嚴家大宅舉辦,嚴知恩身為嚴氏服飾的招牌,自然也來了,將嚴君離的設計穿得帥氣又有型,全場像花蝴蝶一樣四處謀殺底片。
嚴君臨致完詞就退場,讓年輕人發揮,年紀有了,實在不適合這種場子。
酒會的後半場,他站在自己房間的陽台吹風,看見樓下那個也退了出來,蹲在庭院一隅狂嘔,幾乎要連膽汁都吐出來的自虐家伙。
再喝啊,看能不能喝死你!
嚴君臨有些幸災樂禍地想,隔著一段距離也能看清那人臉色有多糟糕。
考慮了下,還是下去關切。畢竟這人現在是公司的搖錢樹,替公司賺進不少鈔票,多少有點道義責任。
他下樓來時,嚴知恩正坐在庭院中那個以前常和小五靠在一起喝下午茶的吊床上,以小嬰兒回歸母體的姿態,把自己縮成一團窩在角角。
對方沒察覺到他的靠近,動也不動地縮著,安靜流淚,像被誰遺棄了似的,看起來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喝醉了?要不要讓司機送你回家?」
嚴知恩身軀一僵,頭也沒抬,鼻音濃濃地回他︰「不要。那個家沒有他,我不要回去……」
見鬼!嚴君臨居然覺得有點心軟了。
這人骨頭傲得跟什麼似的,否則當初就不會因為自尊而與小五分開,現在居然連哭成這樣被撞見都懶得掩飾了,是有多自暴自棄?!
嚴君臨忽然有些明白,以前是工作一結束就急著回家,沒見過有人比他更戀家的,現在卻是寧可與一群沒什麼交情的人去狂歡也不肯回家,因為回去了,就得面對冷冷清清的空間,面對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他再怎麼守著這個家也等不到。
連盼望都沒有時,等待就變得難以忍受。
「我不是沒有試過要放棄……我努力找著條件與他最相近的人,身高、容貌、眼神、聲音、發型、肢體語言、微笑的弧度、穿衣服的品味……可是沒有用,不是他,換了誰都沒用,再像也不是嚴君離……」他將臉埋在臂彎間,痛苦低喃︰「他到底在哪里,拜托你,我真的……好想他……」
這個人快被他逼瘋了。
嚴君臨努力維持面無表情,聲音平板地問︰「就算他結婚了?」
「我沒有要做什麼,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我不會、不會破壞他的婚姻……」他哽著聲,幾乎是不顧尊嚴地乞求了。
嚴君臨只是低頭凝思,沒有立刻回答。
他,終于懂了嗎?
很多時候,不是只要有愛就足夠,更必須學會在愛情里,該有的尊重、珍惜,以及謙卑。
他的愛情得到得太容易,不讓他狠狠痛上一回,他不會懂得,擁有了,更要謹慎呵護,為自己能擁有如此赤誠的真心而感恩,一切並不是理所當然。
思索過後,嚴君臨終于松口︰「今年春裝的銷售數字如果比去年突破兩成,我招待你出國去玩一趟,散散心再回來。」
嚴知恩困惑地仰眸,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去瑞士的來回機票,要不要?」接著補充︰「當然,住處、地陪都會替你安排好,你只管放心。」
嚴知恩听懂了,眼神一亮︰「要,我要!」
幣上兄長的電話,嚴君離移步走向窗邊,不自覺發了一下午的呆。
不是沒有想過會再見面,只是當這一天到來時,心還是……會亂。
大哥問過他的意願,說他若不想見那個人,不需要勉強。
他沒有不想見,只是——
近君,情怯。
十年,時間、空間都不算短的一段距離,他們都走得太遠,已成兩條不交集的平行線,見了面,又該跟對方說些什麼?
他不確定,當初相濡以沫的情分,如今還剩多少,若只是平添陌生、疏離感,那見這個面也只是徒增感傷罷了。
他知道嚴知恩為什麼那麼堅持,非見他一面不可,就因為清楚,他不能拒絕——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沒抱持太美好的期待。
因為這樣,小恩才能真正放下,好好過自己的人生。
他低低嘆息,閉上眼將額心抵上窗框,關住洶涌如潮的思緒。
嚴知恩來有一段時間了。
提著行李,站在竹籬笆外,看著最靠近院子那扇半掩視窗內的剪影、男人時而走動經過的身形、還有里頭飄出的淡淡咖啡香。
暫時,這樣就夠了。
這十年間,隔著那麼長、那麼長的距離,如今那個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近到幾個步伐就能觸及,他已經很滿足。
膽怯地,不敢打破這一刻,恍如隔世的重逢。
他看起來沒什麼變,動作依然那麼優雅,不疾不徐,舉手投足間,有股說不出的味道,嚴知恩也不會形容,一直以來,都覺得嚴君離的氣質是誰也仿不來的,光是看著他便是一種享受。
屋里的門被推開,他下意識側過身,隱去身形。
女人從階梯上走下來,手中提著行李,嚴君離替她開了後車廂,將行李放入後,轉身給了她一個擁抱。
那個……就是嚴君離的妻子吧?
他悶悶地,捏緊手中行李箱的握桿,很不想看這種太溫情縫襁的畫面,目光卻移不開,死死地定在他們身上。
兩人輕聲交談了幾句,隔了點距離他听不清楚,然後他替女人調整圍巾,女人仰首親了親他臉頰,坐上車,嚴君離微笑朝她揮揮手,目送車子開遠了,才轉身回到屋內。
一瞬間,很想忿然轉身就走。
他不確定,自己有辦法待在嚴君離和另一個人共築的愛巢里,面對嚴君離已經屬于另一個人的事實。
但是……怎麼舍得?他等了這麼久,就算是看一眼,踫踫他指尖熟悉的溫度也好……
還在發呆的當口,男人經過窗邊,正欲拉上窗簾,不經意望見佇立在院子外的他,他已來不及閃避,然後,他清楚瞧見男人一怔,旋即身影從那道視窗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