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精、不是妖,而是更高一階,狐類的頂端。
呵呵。現在說什麼,她也听不見半句吧。
「只因狐神不願接受千羽天女的逼親,惹怒了聖母娘娘,在‘五年不許現人形、不許用法術’,與‘立刻迎娶千羽天女’之間,選擇了前者。」
狐神可不容人捏圓搓扁,不是誰愛上他,他就得照單全收!
「正因如此,你才有機會,在山林中遇上了……我。」
當時,他熬完大半時間,即將達成聖母娘娘的「刁難」,再差數月便能成功解月兌,卻在途中救了她。
反正也閑著,難得善心大發,就她、治她、養她,更陪伴她走到習家莊外。
他可沒忘,分離之際,她哭得多淒慘。
比起某一晚,她伏枕在他身上,泣訴雙親遇妖,遭到殺害時,失控大哭,完全不遑多讓。
她不斷反復問著他︰「紅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養你好不好?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然後,她自己又搖了頭,說︰「你在這山里才有同族,說不定還有自己的一窩小狐兒……跟著我下山,對你不見得好……」
雙臂環抱他的頸,濕意熱濡這軟毛。
「紅寶,你要來嗎?」在分別的綠徑上,她頻頻回首。
當然不要,他偶爾是會去人界玩玩,但被豢養?絕無可能。
就算她會是個好飼主,也養不起他這只狐神。
所以,他轉身,走得不拖泥帶水。
「紅寶!紅寶——」
她在他身後,哭聲嘹亮,卻沒有追上來。
她只是佇立原地,像個迷途孩子哭著,等待父母來尋回……
視「離別」為習慣的他,竟也有絲不忍。
不忍,進而才有踏入習家莊的機緣。
「本想瞧瞧小丫頭日子過得可好,現在看來,不怎麼好。」
狐尾輕拍她的背,一如在山林夜深中,安撫惡夢連連的女娃兒。
「這樣……叫我如何當心哪?」
不想牽扯,卻避免不了,牽扯,糾纏。
一點點關心、一點點擔心、一點點掛心,加總起來,這「心」,無論如何,是為她,萌動了。
第3章(1)
小醉鬼退散,小老頭兒,降臨!
曦月清醒,赫見身處川邊小亭,她竟睡在大庭廣眾之下——
這還不夠驚嚇,更令她腦門一麻,足足愣呆了半刻有余,是她——枕臥在勾陳懷中!
耳畔,響著「怦咚、怦咚」的規律心跳;眼中,火紅發絲散在他起伏的胸前,澤亮輝散,如絲一般,有些許在她指月復間纏繞。
她幾乎彈跳起來!
這一動,拉扯了繞指的發,將勾陳也「痛」醒。
「哦——」再美的人,齜牙咧嘴起來,同樣很猙獰。
曦月本欲道歉,但唇緊抿著,吐不出話來,只是瞠大眼眸,瞪他。
「你睡醒了?去洗把臉,帶你用早膳,吃肉糜粥可好?」
貝陳揉揉頭發,再伸伸懶腰,姿態優雅得像……某種動物。
她曾經……何時何地,也見過是誰擺出相仿的身姿?
「瞧著我發呆?還沒醒透?」勾陳取笑的聲音,阻斷她的思緒,讓險些浮上的答案,又消失無蹤。
「為、為什麼我會睡在這里?」
曦月邊問,邊慢慢回想起來……她跟著勾陳離開習家莊,她好似喝了幾口酒,之後,不省人事……
迅速低頭,看見自己衣衫整齊,雖然有些皺折,起碼完好穿著,只是少了鞋,果足踩在磚地上,有些冰冷。
不待勾陳回她,她赧顏支吾問︰「我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你很乖,睡得很沉。」只是話很多。這一句,他選擇不說。
她不曾酒後失態,無從分辨他話中真假,僅能姑且信之。
肚皮咕嚕作響,餓意襲來,曦月怕被他听見,匆匆走往川畔,以梳洗做掩飾。
川內,溪水清澈,源自于山澗飛泉,可飲可煮食,鎮民賴以維生。
她舀水洗面,晨間的溪溫凍得人哆嗦直顫,精神瞬間涼醒。
貝陳來到她身邊,手里拎著她的鞋。
「穿上,腳底才不會弄髒。」
貝陳的動作,比嗓音來得快,握住她腳掌,套妥了右足。
曦月滿面困窘,一把搶走左鞋,握在手間︰「我、我自己來!」
「好,你自己來。」
他不堅持,也開始梳洗自己,潑了一臉水濕。
紅絲糊貼俊美面容,濃紅長睫間,凝掛晶瑩水珠,景色……很是魅惑。
男人,不該用「美麗」來描述,但曦月找不出其余字眼。
若真要硬找,大抵只剩下——禍水。
太美麗的禍水。
盥漱完畢,兩人前往小攤鋪,點兩碗肉糜粥,幾碟醬瓜小菜,安靜進食,誰也沒先開口。
曦月胃口不錯,粥喝個精光,再吃掉一顆圓胖饅頭。
桌上碗碟盡空,食物填得胃囊保暖。
「我本來還擔心你會食不下咽,幸好,是我多心。要不要到隔壁攤,叫碗豆湯喝?」他眸帶笑意。
「吃不下了。」不是客氣,是微凸的小骯,真沒空位再塞。
「希望你不是心情越糟、食量越大,以吃做發泄的人。」
曦月听懂他的語意,他所指,難月兌習威卿與溫琦如之事。
「我心情不糟,吃,是因為餓。」這句話沒有逞強,她的臉上確實不見劇痛。
至少,身為一個未婚妻,遇上這等震撼,此時此刻,實在不該如此冷靜。
不掉一滴淚,不咒一句狠話。
「他們兩人之事,你準備如何面對?」
她頓了頓,沒思索太久,答案早從最初便有了定見︰
「孩子無辜,不能害他一出世便淪為私生子,當然要叫卿哥盡快迎娶琦如。」
「那你呢?與小堂妹……共侍一夫?」紅亮的眸,緊盯她。
若她真點頭,他不惜露出狐尾,狠狠甩醒她,鞭她個神志清醒!
他會!
曦月對于他的問題,強烈排斥,想都甭想,直接回道︰「不可能!」
幸好,還有點智慧。勾陳很想模模她的頭,給她獎勵。
而他,也確實做了。
「好乖、好乖。」五指穿梭在她發間,將簡單束綁的青絲,弄成毛躁小鳥巢。
曦月先是一怔,看著笑容好美的他,心神微漾,像被扯住了魂,受他迷惑……
「你做什麼?!」她回神,忙拍掉他的手。
「獎勵你呀,幸好你不傻。」他露出雪白牙齒,開懷朗笑。
她瞪他,按耐著微慌的呼吸,重新把長發梳齊、束好。
「你割舍習兄弟,割舍得毫不眷戀,看來……你對他的愛挺淺薄的。」
「……愛嗎?」曦月喃喃著,「我不知道。自小,每個人都告訴我,我與他,將來是要做夫妻,對此,我習慣成自然,沒有半絲質疑,也一直認為那是理所當然……」
無所謂「愛」,更遑論「愛多深」,一切全憑長輩安排。
所以,家破人亡之際,娘親叮囑,要她去投靠習威卿。
所以,溫琦如慣用的撒嬌,她學不來,也不認為必要。
「若無琦如懷孕一事,我會成為習威卿的妻,做習家媳婦,毫無意外。」
「那只是順從,不是愛。」勾陳決斷直言。
「或許。不然……我也無法解釋,為何琦如告訴我,她懷有卿哥孩子時,我驚訝,卻不難過。」
「但當她說,她以為你死去,竟有絲慶幸,你的疼痛,遠勝習兄弟的背叛。」勾陳替她接下去。
他清楚感覺到,她那時渾身承受的情緒。
「……你知道?」她有些訝異,「我喝醉時……說的?」
「不要,你喝醉時,只提了唯一一個。」
「唯一一個?」誰?
我。
他心里答,很快樂。我,只有我。
但嘴上答案不能是這個,還是該要正正常常。
「紅寶。」
單單兩字,就讓她綻放淺笑一抹,眉眼俱柔。
瞧了他都要嫉妒起來,與「自己」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