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前行,秘書一件一件地匯報,沈嘉棠則靠坐在位子上,閉著眼楮在听。
鮑司里有兆彥照看著,繁雜的事自然都由他代為處理了,留下來的都是些需要他拿主意的重要事務。
听完秘書的匯報,他一一給出指示,秘書認真地做著記錄。
原本只是隨口問一句「沒有別的事了吧」,卻沒料到秘書露出遲疑之色。他不免有些好奇,看樣子分明是還有話要說的。
「小江,有什麼事你就說。」
小江猶豫的是,要不要把上司不在這一個星期里發生的事告訴他。按理說,流言這東西,無聊的人才會拿它來嚼舌根。但這一次不同,流言的主角跟上司之間分明也是那種曖昧不明的關系。那位顧小姐將來會坐到什麼位置上,沒人知道,但起碼有點覺悟的人都知道,得罪她絕對沒什麼好處,難得有機會,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
「是這樣的,您不在的這幾天里,公司里都在傳一條流言……」
沈嘉棠側目看了她一眼。小江做他的秘書也有幾年了,性格沉穩低調,從來不會做背後打小報告的事。所以听到八卦內容從她口里說出來,倒的確讓人有些意外。
「說說看。」
小江壓低了聲音,道︰「主要是因為,流言的內容跟顧小姐有關,我才想到要跟您說一下比較好。大家都在傳,顧小姐以前好像在夜總會里面做事……」當然還有更難听更低俗的,她說不出口。
沈嘉棠的眼楮微微一眯,擰著眉問︰「什麼時候的事?」
「其實是您前腳剛走,流言跟著就起來了。」
他不會去問流言是誰傳的,因為稍作細究就能猜出個大概來。現在他比較關心的是,顧瀾溪的反應。
「老張,掉頭。」他對司機吩咐。
小江有些詫異,「沈總,您不先回家把行李放下嗎?」
沈嘉棠眼里的目光有些低有些暗,淡聲回道︰「不用了,直接去公司。」
之前接到顧瀾溪的電話他還有些意外,現在一想,他也大概能知道她主動請客吃飯的原因了,必然是跟此番流言的事月兌不了干系。
瀾溪還在上班中,突然接到了沈嘉棠的電話。他說他人已經快到公司,問她現在能不能出來,他請她吃飯。
听說他下午才飛回來,這個時候不應該是直接回家去嗎?不過她一直在等他回來,難得他如此重視她的邀約,她沒道理再擺什麼矜持。
苞雪楊交代了幾句,她就光明正大地蹺班離開了。
她站在公司大樓前等著他來。剛剛給他打了電話,他回說大概五分鐘之後到。
十二月的天氣,暖陽高照。只是刮著西北風,讓人感覺有點冷。
門房的保安見她縮著脖子在那里走來走去,便走上前來客氣地道︰「顧小姐,外面冷,要不要進去坐一下?」
瀾溪和氣地笑著搖搖頭,回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要走。」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轎車「吱」的一聲停在了她旁邊。車窗搖下,出現沈嘉棠溫然微笑的臉。
一個星期沒見他,這一刻見著了,不知為何,她的心里面竟莫名地滑過一絲酸楚的感覺。換作以前,她與他之間毫不相干,那麼她受再大的委屈也能自己一個人扛著。現在不一樣了,他說對她有好感,且不管那些好感是不是出自真心的,他總是一個跟她有所牽連的異性。而且這個人,堅毅強大到還可以為她抵擋傷害。
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她已然下意識在心里把他當作了可以依附的人。所以受了委屈,見到他,才會有了異樣的情緒。
偏偏這一刻他的笑容看起來,又那麼的令人踏實心安。
瀾溪知道,自己之前說得多冷漠決絕,骨子里她還是被迷惑了。
「可以走了嗎?」他隔著車窗問。
瀾溪點點頭,借著攏圍巾的動作,掩飾臉上的怔愣之色。
秘書與司機都下了車,有禮地跟瀾溪打招呼。瀾溪一一笑著點頭,看著沈嘉棠從後車座走出來,為她打開副駕駛這邊的門。
「上車吧。」他的聲音打斷了她再一次的發愣。
坐進車里,里面開著暖氣,頓時讓她整個人溫暖了許多。
沈嘉棠從另一邊坐進來,發動車子之余看她一眼,問︰「你想去哪里吃飯?」
瀾溪努力收起迷惑的情緒,恢復理智,笑了笑回道︰「按之前我說的,這一頓我請,地點隨你定。」
他忍不住笑問︰「怎麼今天突然這麼客氣?難道是有事需要我幫忙嗎?」
不愧是精明的商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那點心思。
瀾溪也不隱瞞,笑道︰「沒錯,所以你大可以心安理得地敲詐我一頓,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
他微笑著專心開車,沒再答話。
這一次到的,是一家位于逍遙津附近的土菜館,店面不大,開的位置也有些偏僻,但館子里的裝修很別致。門樓上掛著紅燈籠,走進店堂,里面稀疏坐著幾桌客人。
老板站在櫃台後面算賬,抬頭見到他們進來,立刻笑臉相迎,「沈先生,歡迎歡迎,包廂已經給您留好了。」
看來他是這里的熟客。只不過瀾溪有些意外,他平時還會來這種十分平民化的小飯店吃飯嗎?
沈嘉棠向老板點頭致意,回過身招呼發愣中的人︰「走吧,包廂在二樓。」
今天她已經不止一次走神,看起來心事很重的樣子,想必是那些流言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瀾溪與他並肩往樓上走,問道︰「這種地方,你怎麼也能找得到?」
「讀書的時候,經常會跟同學一起來。難得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家店還在。我偶爾跟同學聚會,就會來這邊。」
以往與她一起吃飯,他都是帶她去一品居那種平時商業應酬才會去的地方,這里是算是他比較私人的一個去處。他想著她最近遭受的事情,知道她心里必然是有很多的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軟緣自何來,大概之前坐在車里,遠遠看著她身影孤單地站在那里,他就莫名地被觸動了。
進到包廂里,落座點菜。服務員為他們端上來一壺花茶,透明的水壺,可以看到那一朵朵紫紅色的玫瑰花苞在熱水的浸泡下,慢慢地漾開,變色。
沈嘉棠為她斟滿了一杯,遞過來。
瀾溪沒喝就已經聞到了那股清香的味道。她忍不住笑道︰「沒想到你也喝花茶。」
他搖頭微笑,「是為你點的。」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待遇,這麼多年來顧瀾溪算是唯一的一個。當然這些,他不可能對她說出來。
瀾溪也沒有表現得太意外,欣然地接受,看了他一眼道︰「女孩子都愛喝花茶,不過我這個人比較粗線條,以前也只是在上火的時候喝過菊花茶。」
玫瑰花茶,香則香矣,卻不是她喜歡的。當然人家一番好心,她也不能說出來駁了他的面子。
菜陸續地上來。瀾溪借著手里的茶杯,向他比了比道︰「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下。」
他回敬了一下,放下茶杯後,狀似不經意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說吧。」
瀾溪頗有些意外。他才剛剛回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听到風聲了。不過以他的身份,想知道公司里的風吹草動自然不難。
「公司里流傳的那些關于我的流言,你听說了多少?」
他神色如常,回道︰「表面上流傳的那些,我大概都有了一些了解。」
瀾溪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轉成了黯然之色,問他︰「那你相信嗎?」
他靜靜看她一眼,反問她一句︰「我信不信,有什麼關系?」